逐流似乎并不着急听锦狸的计策,往旁边的石头上一靠,整了整衣袍,缓缓道,“锦狸猫儿,你在东篱水榭住了多少年了?”
锦狸恭敬答道:“锦狸自化灵开始,便栖居在水榭之中,迄今已有一千四百多年。”
“那我便不懂了,你既是东篱先生的人,该当忠于主人才是。鹊青如今是灵族的罪人,救他,等同于叛族。
猫儿,你说与我听听,仅仅是你受了我的救命之恩,就甘愿冒如此巨大的风险;还是说,你另有图谋?”
白茹听了这话,轻轻点头,笑笑地看向逐流。后者亦笑笑然看回去,二人对视少顷,目光又回到了锦狸身上。
锦狸愣怔片刻,垂下眼帘,“逐流大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此为其一……”
“哦?还有其二?”逐流饶有兴致。
“月迷津毗邻碧落舍,逐流大人应当与圣灵女交情匪浅吧?”
锦狸回想起月迷津小精怪们的传言,逐流与如今占了碧落舍的柳柔儿罅隙不小,想必,是在为当年的莲颂圣灵女鸣不平。
逐流突地站起身来,若有所思地望着对方,默然片刻,沉声道,“莫非你,跟圣灵女有些渊源?”
锦狸看了看逐流的表情,便知是被自己猜着了,沉息一声,说道,“逐流大人,您认不认得赤光君?”
逐流微微一惑,沉吟道,“自然认得,赤光君是天族元君,亦是圣灵女倾慕之人,此人胸怀宽广、至情至性,是位难得一见的正人君子。他与圣灵女栖居碧落舍时,没少来我的月迷津饮酒。”
顿了顿,狐疑道,“你怎会认得赤光?”
锦狸沉声笑笑,“逐流大人,锦狸不过走兽尔,若非得了高人点化,怎会有机缘俢身成灵?”
“啊……”逐流恍然大悟,“是赤光点化了你?”转念一想,不太对,“赤光缘何将你安置在东篱水榭之中?”
锦狸歉仄道:“此事,恕锦狸不能如实相告。”顿了顿,从怀中掏出一枚玄玉佩奉给逐流,“逐流大人既与赤光君相熟,那么对这块玉佩一定不陌生。”
镂空玄玉佩,烈火龙云纹,中间环抱个“赤”字,天族显要,大抵人手一块,贴身佩戴,象征身份权威,从不轻易假手他人。
逐流细细看过玉佩,往锦狸手中一搁,“这枚玄玉环佩,是赤光的不假。”定看了锦狸片刻,往一旁踱开了步子,“这么说来,你是赤光的人?”
“是。”锦狸沉沉点头,“救那位天族少年,也是赤光君的安排。”
“什么!?”逐流一愣。
“赤光君凌晨遣了信鸽来,此事是信中交代过的。”
“赤光君……凌晨……交代你救鹊青?”逐流狐疑开来——赤光元君不是跟圣灵女一样,早在八百年前就陨世了吗?
锦狸点点头,“接到主人的信时,锦狸也没有把握救出那少年,不过,既然逐流大人也要救,那就……”
“你等等!”逐流忽然打断,“赤光元君没死?”
“是。”
逐流急不可耐,“他现在在哪儿?”
“这个……锦狸不知。”
逐流见锦狸一脸的难言之隐,又想了想如今天族的局势,心里琢磨着:也对,赤光若是活着,便是天帝的眼中钉肉中刺。倘若我是赤光,这时节,我也不会现身。
言念及此,释怀了,“是我强人所难……锦狸猫儿,说说看,救鹊青一事,你有何良策?”
“良策谈不上,不过,有逐流大人相助,锦狸可保三日内救出鹊青。”
逐流点点头,三日,比自己计划的要早上许多。想罢,看向锦狸,等他说下去。
“声东击西——
盘古墟一战大败,灵族短时间内无力讨伐外敌。攘外必先安内,各部落长老定会严防死守,做好防御的长期打算。
前阵子,忘忧墟的合欢谷,曾出现了戾蛇卵,一时间整个灵族三墟都给闹得人心惶惶。碍于其始作俑者为尸族人,八大长老查不出什么,只能不了了之。
合欢谷乃绵延灵族的脉门,咱们只需在合欢谷做些手脚,便能轻易将族人的目光转移到那里去,届时,主事长老会调集重兵把守忘忧墟。
族中如今只剩不到百万战灵,剩下的精怪以及闲散游灵,定会被部落长老指派去守卫三墟哨卡。
等到密松林的驻兵和精怪们一走,就是咱们动手的时候。”
听完锦狸的话,逐流的眼睛登时一亮,还未来得及嘉许他心思缜密、考虑周全,白茹先开了口。
“妙哉!妙哉!”白茹踱到锦狸身旁,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猫儿此计,一箭双雕,不仅能救下鹊青公子,还能加强族众对外敌的戒备之心,于此于彼都无甚坏处,双赢。”
锦狸谦逊笑过,略一颔首,“姑娘谬赞了。”
逐流连连点头,“确是个妙计,只是,不知锦狸猫儿,打算对合欢谷做什么手脚?”
锦狸谨慎相看四周,示意二人附耳上来,窃窃私语中,白茹和逐流的嘴角慢慢勾起了狡黠地弧度。
语毕,逐流仰天长笑,“不错!是个点睛之笔!”说着,看向白茹,“咱们就着手准备吧!”
白茹轻轻点了头,不等再说什么,空中忽然打下几道闪电,照的脚下的暗谷都亮如白昼。
人潮爆出地动山摇地惊呼,接着,震耳雷鸣轰然炸响。
锦狸收回目光,抱拳沉声,“二位,东篱先生回来了,锦狸不能多耽,这便走了。”
逐流道:“好!我们那边准备好后,差灵鸟给你消息。”一顿,对着锦狸的背影又道,“猫儿!小心行事。”
锦狸背对二人轻点个头,闪身消失了。
密松林中观刑的人越来越多,群情激奋,呼天喊地。琼枝台前的天兵阵列,肃然不语,但眼睛里仇恨的烈焰,几乎能将祭天柱上的四个天族人烧成灰烬。
东篱先生负手立在琼枝台上,凝视着台下九死一生的战灵们。一双双悲壮的眼睛,亦同时凝望着台上,含着缅怀族人的热泪,笼罩了血雾似的,通红。
天边惊雷滚滚,密松林时明时暗。
东篱突地一甩袖子,举臂指天,四道闪电骤然割裂天空——
“行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