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篱先生话音未落,匕首般雪亮的电光直刺密松林。
有那么一瞬,围观人潮忽然寂静了,电光将每一张脸都照的铁青,锋利的视线对准挑在祭天柱上的四个人,生怕一眨眼的功夫,便错过了这大快人心的刹那瞬间。
惊雷,炸响在琼枝台上,耀眼的电光还未消逝,祭天柱上便传来野兽似的暴嚎。
人潮沸腾起来。
逐流陡地将头别向一旁,大口喘着粗气,拥挤中,白茹用力握了握他的手心。
第一道雷笞,婉灵生生挨过了,脑袋耷拉下去,突地咧起嘴笑了起来。她竭力侧目,看向相邻的祭天柱,百米开外,鸣空的哀嚎声震彻肺腑。
“别怕。”等鸣空迎上婉灵的目光,她一字一字道。
震天的喧哗声中,婉灵吐出的两个字,声音小的犹如唇语。跟这两个字一同被吐出的,是一口碎牙和噗嗤噗嗤的血沫子。
鸣空笑了笑,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因吃痛咬断的半截舌头从嘴里滑落出来。接着第二道雷笞打下,眼里的光便熄灭了。
瑶兮吃不下雷笞的剧痛,身体早就昏死过去,只一具虚弱的元神,在祭天柱上蠕虫似的挣扎着,发不出任何声音。
“鹊青君,真是好样的。”白茹怔怔望着最末一根祭天柱上雪白的人形。即便相隔很远,她还是看得清鹊青脸颊上的肌肉,正因剧痛而微微痉挛。
逐流抬起头望过去,第三道雷笞闪着刺目的白光炸响,鹊青突地挺直了身形,脖颈上暴起青筋,眼睛却眨都没眨。
“他是块硬骨头。”钦佩之情油然而生,逐流暗暗咬了咬牙,“走!只要我们动作快些,很快就能救出他。”
二人对视一眼,坚定地点了下头,转身挤出了密松林。
……
“四合墟那边如何?可有找到下手的机会?”一入蛇洞,苍决最先迎上来,继而药蛮儿以及紫绡也从栖息的洞窟里步了出来。
逐流点点头,看向白茹,后者示意大家落座,便匆匆往其中一个洞窟步去。
“苍决,到明天子夜之前,以你的修为可以结出多少尸茧?死茧即可。”
苍决对逐流这话十分不解,环视了一眼周围几人,才惑惑答了,“殚尽内息,可结数千茧。”
“数千茧……”逐流捏着下巴思忖片刻,皱眉道,“有点儿少。”
“小桃灵,结尸茧跟救鹊青孩儿有什么关系?”紫绡惑然。
逐流垂下眼帘想了想,决定先将锦狸一事按下,等到救出鹊青后再告诉大家,以免多生枝节。
“想要救出鹊青,唯有一个办法,声东击西。还记得前阵子合欢谷戾蛇卵一事吗?”
见药蛮儿和紫绡一起点了头,逐流继续道,“眼下众战灵、以及无数精怪都齐聚密松林观刑,众目睽睽之下救人,势比登天。
合欢谷是灵族脉门,这时节却无人把守,倘若鬼王真有灭灵族之心,此时若是打起合欢谷的主意,岂不是轻而易举?
我打算,以尸茧代替戾蛇卵,洒在合欢谷中,再让碧草间和月迷津的精怪们将此事散布出去。
等到密松林中的驻兵和观刑人潮撤去,咱们就有机会下手了。”
“不错,是个好主意。”药蛮儿点点头,沉吟道,“按理说此战既败,族中首务,便是护好合欢谷,东篱却率先将天族四位主事处以极刑,实在有些感情用事。”
“嗯,一举两得。这样,密松林中的驻兵和精怪们,便会将视线转移到合欢谷。”紫绡跟着道。
逐流补充道:“所以,我们需要尸茧,大量的尸茧,必须多到能引起三墟所有生灵的重视。”
“我可以。”白茹将擒霜从洞窟中请出来后,擒霜便一直站在一旁听着。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她,让她觉得有些拘泥,微垂眼帘,浅行见礼,幽幽说道,“苍决哥哥修为虽比我高,可抽丝剥茧一事,却不如我精通。到明日子夜之前,擒霜能结五千枚死茧。”
逐流抱胸踱出几步,支着颔细细想了少顷,沉声道来,“苍决、擒霜妹妹,你们两个再努努力,看能不能结个上万枚出来。”
顿了顿,又道,“苍决,你留些气力,洒茧一事,还需要个尸族人去做。”
苍决沉息一声,应了。
“事不宜迟,两位随我来。”白茹将苍决和擒霜带到一处阔洞中,甩了灵火点亮石壁上的烛台,转回身对二人道,“到明夜子时之前,就辛苦两位了。”
苍决微微一笑,看向擒霜,“我们兄妹二人,终于有时间可以好好说说话了。”
擒霜眨了眨眼,不笑亦不答,从广袖中取出两枚戾蛇卵递给白茹,“白茹姐姐,死茧毕竟是死茧,修为稍深些的灵族人一探便知,这两枚蛇卵你拿去,或许可以派上用场。”
白茹看了眼擒霜掌心,心道,倘若将这东西交给锦狸猫儿,由他呈给东篱先生,那么合欢谷遍布戾蛇卵一事,便可坐实几分,到时候东篱那边的动作也能更快些。
“好,谢过妹子了。”白茹袖了蛇卵,转身往外走,刚步到洞口,便听到身后传来苍决的喊声——
“白茹!给我二人多多上些酒水!”
……
其时,逐流告别剩下几人,回了月迷津,打算告诉精怪们,明日子时一过,便将合欢谷遍布戾蛇卵一事散布出去。
白茹同几人打个商量,带着蛇卵去了东篱水榭。
阔洞中安安静静,早有蛇儿们搬来上百坛酒,整整齐齐码在洞中央。
苍决驭气结茧,时不时看一眼擒霜,原想着能跟她好好说些话,结果擒霜硬是抿着嘴一声不吭。
“擒霜,你……还在怪哥哥?”两个时辰以后,苍决忍不住打破僵局。
擒霜掐诀的手滞了滞,将一把死茧扔在地上。驭袖捞过两坛酒来,仔仔细细撤去封泥,把其中一坛抛给了苍决。
“苍决哥哥,我从没怪过你。”擒霜饮下一口,低声道。
苍决听了这话,心下稍宽,咕咚咕咚饮下几口,把酒坛往地上一搁,咂摸着滋味儿,笑着皱了皱眉。
擒霜望了望他,颓然一笑,“是不是,不如明月楼的多情熬?”
“好妹子,你是越来越了解哥哥了。”苍决提起酒坛嗅了嗅,心里莫名难过。
擒霜凄凉道,“你念着他,心心念念。”
“是。”苍决啜饮一口,苦苦地看向擒霜,“只是,不知他现在是死是活。”
“倘若他死了……”擒霜别过头,看向洞壁,心里默默道出后半句——你会不会要我?
苍决毫不迟疑地道,“倘若他死了,等大战结束,我就随他而去。”说完,眼眶泛红,捞起酒坛猛饮了一口。
“他真是幸运,无论是死是活,总有哥哥与他站在一处。”擒霜心如刀割,默默地抹掉眼泪。
“擒霜,这一千多年,哥哥待你不好,总把你一个人留在鬼域中,一定孤单极了。”苍决忽然有些哽咽,稳了稳心神,继续道,“以后,哥哥一定……”
“别说了。”擒霜忽然打断,强颜欢笑——
“哥哥的心思,我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