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草虫凄鸣。
白日里几人打了个商量,决定趁夜摸到四合墟密松林探探形势。
药蛮儿和紫绡是德高望重的灵族长辈,密松林中又有二主事值守,二人冒然前去很容易暴露目标。
桓瑞、苍决,一个是天族人一个是尸族人,盘古墟一战灵族伤亡惨重,这两个敏感人物一旦踏入四合墟,估计立时就得被战灵们生吞活剥了。
再三考量,最合适的人选只有白茹和逐流。
药蛮儿率先为二人疗好伤,又让白茹差了手下,去荷花塘找了一根灵气健旺的灵藕,暂且给逐流接上了手臂。
戌时,拜别了洞中几人,二人便匆匆走了。
密松林周遭人山人海,挤满了怒不可遏的精怪们。琼枝台高愈五佰丈,即使是站在密松林边缘,也能看清挑在祭天柱上的四个人形。
“还等什么!让他们生不如死!”
“背叛盟族,碎尸万段!”
“杀了他们!以慰战死英灵!”
喧哗之声震耳欲聋,每一个灵族人的眼中都迸射着仇恨的烈火。
“处以极刑,也是便宜了他们!”人们等不及了。
逐流拉着白茹在人群里挤来挤去,终于挤到最靠近琼枝台的人群前方。见身旁站了个地精,正冲着琼枝台上吐口水,连忙掩去焦灼表情,故作愤懑,“小地精,这四人既是灵族的罪人,却为何迟迟不肯行刑?”
那矮胖小人儿擦了擦嘴角,恨恨道,“大主事去找天帝当面对质了,走之前有过交代,说是等他回来后,才能开始行刑。”
小人儿说完后,不经意地看了逐流一眼,“啊!是你!逐流大人!是月迷津的逐流大人!”
“嘘!”逐流连忙打个嘘声,冷着脸道,“闭嘴!”
“是是是!”小人儿眨巴着一对儿小绿豆眼儿,惊喜不已,连忙撑开双手把身后的人群往后搡了搡,好给逐流腾出地方,一边儿推搡,一边儿对身后的人群嚷嚷,“挤什么挤!还有没有点儿素质!”
逐流往前走了几步,冲白茹努了努嘴,低声道,“今日晌午时分,东篱先生带着那一队战灵,原是要去天墟找天帝对质的!”
白茹一跺脚,“主事大人好生糊涂,天帝明明白白摆了灵族一道,他这一去不是羊入虎口吗?”
“我倒觉得,天帝不会拿东篱先生怎么样。”
“为何?他连灵族半数生灵都能坑害,还有什么行不出来的?”
“东篱先生此行,整个灵族三墟都知情,天帝不会傻到众目睽睽之下,害死一族主事。”逐流略一思忖,又道,“无论对质结果如何,至少能给鹊青争取些时间。”
“你也觉得,无论是何结果,这几人都难逃一死?”
逐流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眺了眺祭天柱上的鹊青,后者浑身是伤,耷拉着脑袋,看起来在押来密松林的路上,就已被灵族兵施过鞭笞。
“天帝才不会承认是他设计陷害灵族,定会将此事一推二四六,这一点用脚后跟都能想清楚,这几人摆明了就是替罪羔羊,而且还是肥羊。”
白茹望了一眼正对琼枝台的战灵阵列,又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人潮,低下头轻声道,“就算争取时间又能如何?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底下,咱们俩能有什么法子把鹊青给救出来?”
“白茹,你忘了咱们灵族的极刑是怎么一回事了吗?”
白茹目光惑惑,迟疑道,“雷笞,以灵电笞其神魂,重伤根筋,其痛,身死亦不泯也。此酷刑生死无门,只能受着,但受不过,唯有自散元魂,魄碎神亡则可免也。”
逐流叹口气,“不错,鹊青此番可是要吃些苦头了。”
白茹想不分明,歪起头将他望着。
“战灵们今日一战都疲惫不已,急需修整,围观人潮也有看腻了的时候,只要鹊青能挺得住,我们便能等到机会。”
白茹轻轻点了头,心道,但愿这天族少年,能吃得住这份痛吧。
这时身后人潮忽然推搡起来,白茹和逐流被挤得一个趔趄。
身旁那地精急忙用手圈住二人,又开始嚷嚷,“别他妈挤了,老子屎尿屁都要给你们挤出来了!”
说着看向一旁挤得正欢的牛精,“老瘪犊子,你乐什么乐,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是吧?咱们灵族死了多少人了?你还有脸乐?”
“哎哟!谁打我!”小人儿前一句还没说完,也不知是谁,趁乱就在它脸上来了一下,鼻子登时给打地塌进去了。
人群缝隙中突然伸出一只手,在逐流袖子上扯了一把,逐流急忙回头,见一对碧绿的猫眼正看着自己。
那人冲身后挑了挑下巴,转身挤了出去。
逐流拽住白茹的腕子,急道一声,“走!”目光紧捉着那黑衣猫灵的身影,挤出了人群。出了密松林,黑影子窜进了密松林外的一条山谷中。
二人跟了上去,黑衣猫灵从一块巨石后边探出头来。
“你是谁?找我有何事?”逐流掠径直掠过去,借着月光将那人打量了一番。
锦狸褪下斗篷上的帽子,迷惑地望着逐流,抱拳拱手,“逐流大人好忘性,今日上午,您还急召在下去月迷津,短短半天,怎么就把在下给忘了?”
逐流惑惑看一眼白茹,心道,今日上午,我可一直都在盘古墟上空的暗宇中,给墨如雪护法呢。怎么有功夫回月迷津?又怎么会召见外头一只不认识的猫儿?
锦狸见逐流表情不对,疑惑起来。
“哦!实不相瞒,晌午时候,我去盘古墟掩护战灵撤兵来着。神魂伤的太重,什么都记不分明了,现在,我连回月迷津的路都给忘了。”逐流张开双臂,将自己身上的伤给对方看了。
又捏着太阳穴,虚弱道,“记不得了,记不得我叫你做什么了,也记不得你是谁了。”
“啊,原来逐流大人也去参战了。”锦狸连忙抱拳以示敬意,扶正身形,沉声道,“在下锦狸,曾受过逐流大人的救命之恩。今日大人叫我去月迷津,原是吩咐我,让我将那位叫做鹊青的天族少年给救出来。”
逐流双目一闪,突然明白了,原来是狸奴儿。暗暗一笑,心道,“狸奴儿吃下栖血草后,便跟我一模一样了。
这猫儿还真是我肚里的蛔虫,我不在月迷津的这段日子,小精怪们倒也没只顾得吃喝玩乐,也知道要为主人分忧解难?
呵,不错,该赏。
不过话说回来,眼前这只猫儿倒还真有些眼熟,哪里见过来着?啧!哦——想起来了!
一千年前,我在东篱水榭外的河道中,确实救过一只豹色猫儿,据说还是东篱先生身旁的大红人儿。
嗯,是它。当年我回去时,还跟狸奴儿和狐幽儿炫耀来着,奴儿好记性啊!我都给忘了。”
“啊——”逐流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对对对对对,是啦,我有些印象了,只是模模糊糊。”
白茹还是一头雾水,倒也不说破,抱着手臂站在一旁。
逐流假咳一声,支吾道,“呃……嗯,锦狸猫儿,看来你是有办法救出那位天族少年了?”
锦狸沉声一笑,“不错,逐流大人,锦狸确有一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