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虎山,齐王府的一座别院内。
世子徐涵束好白玉宽腰带,正将一块麒麟翡翠玉挂坠上。收拾停当,才扭头看向貂裘软榻上的女子。“为何要如此悲戚?能与我徐涵共度一晚良宵,是多少女子梦寐之事。”
女子缩于床角,眼角噙泪,嘴唇溢血。“你只是一个抢掠良家女子的强盗,畜生,总有一天,你会遭到天谴。”
徐涵不怒反笑:“天谴?无数人都对我徐涵说过此话,可是如今我依旧活得很好。不仅是如今,以后我依然还是会活得很好。”
女子忽然笑了,“你是可以活地很好,可是呢,却依旧不过是被一名倌人玩弄之人。那人叫什么?秦婉儿是吧。你自诩齐云州第一权贵,却连一个楼姐也降不住,还被她的姘头闹到王府鸡犬不宁,才短短两年,世子就忘了?”
说完又大笑起来,笑得十分放肆。徐涵感觉这笑声,是对自己莫大的侮辱。原本得意地脸上,忽然阴沉如水,眼中寒意越聚越浓。
女子盯着徐涵,又道:“世子想杀了我吗?哈哈,纵使你杀了我,也改变不了自己被楼姐抛弃的事实。多威风啊,豪掷万金,一连六月,却只是沦为整个白城的笑谈。”
徐涵怒了,冲到床上,双手紧紧扼住女子娇嫩的脖颈。“贱人,我让你再说。谁敢笑我徐涵?我是世子,齐王府世子。谁敢笑话我,我就灭他全家,灭他九族。”
女子白脸涨红,咳嗽起来。却并不挣扎,只是盯着徐涵,笑,笑得十分开心,十分得意。
女子死了,脸上还带着笑意。
徐涵非常厌恶这个笑脸,觉得是对自己万般的嘲讽和挑衅。他走出房门,对侍仆说道:“扒下她的面皮,剁成肉酱喂狗,将她府内亲眷全部杀掉。”
对另一侍仆说道:“知会那二人,今夜陪我去紫竹小院。”
“可是王爷说过...”
徐涵冷眼一瞪,这侍仆乖乖闭嘴。
。。。
辰玄承诺十五日,第三日便寻着了机会。
入夜时分,空气寒意很重。
辰玄来到一幢建筑的外间,盯着这座让他既爱更恨的勾栏。
仙居楼早已易主,如今更名怡红坊。
老鸨换了人,龟公也换了人。想必里面的清伶倌人,也是换了的。所以此处,已经不能再算作是故地。只是另一座,重新屹立的消金窟而已。
朝怡红坊抬腿迈步,老鸨迎来:“哟,这位公子看着面生,是第一次入我这怡红坊吧。”
辰玄不语,自腰间摸出一枚金锭,轻轻一抛,落进老鸨的两座山峰之间。步入楼内,连装饰也已焕然一新。狎客却是不见减少,此时尚将入夜,已是人满为患。
老鸨确定金锭的分量,更确定这位青衣公子的分量。自身后跑来,万分谄媚。道:“这位公子,想寻个什么样的倌人?不是奴家宽嘴,这怡红坊,应有尽有,清风拂杨柳,或是海棠压梨花,只要公子乐意,皆可为您寻来。”
与这市井油滑之人打交道,辰玄自有他的路数。此刻一脸淡淡然,不怒也不笑,自寻了一张桌子坐下,扫视一圈楼内。
“就这些庸脂俗粉,也能上得了台面?比较之前的仙居楼,可是差出不止十万八千里。”
老鸨闻听到仙居楼,便立时明白,原来是前人的熟客。手中绢帕一挥,脂粉扑鼻。
“公子说笑了,这些外间倌人,自然是入不得公子法眼。想必唯有那紫竹小院的几名头牌,才有资格与公子共度良宵。”
辰玄又自腰间摸出三枚金锭,丢到桌上。“这些够不够?”
老鸨笑弯了腰,将桌上金锭一收,立时又变得谄媚起来:“哟,公子可真是大方,请随奴家走着,咱入那紫竹小院。”
自辰玄掏出三枚金锭丢在桌上,楼上便有十数倌人眼里放了光。皆想着,要是能有幸,得以伺候这位公子一晚,凭着自身的十八般武艺,指不定自此便飞上了枝头。
可惜公子连二楼也未踏入半步,便径直被领去了紫竹小院。多少女子呜呼哀哉,长叹可惜。
“为何仙居楼如今换成了怡红坊?”出了楼内,辰玄便问扭着肥臀的老鸨。
“公子想必早不在白城,两年前的仙居楼,诶哟...那可是血流成河呀。一夜之间,被几百披甲戴胄的王府士兵,给杀了个干干净净。甚至就连喂马的小厮,也未能幸免于难。”
老鸨边走边说,满脸惶恐惊惧,就像两年前被她亲眼所见一般。
两年前自己大闹王府,被师傅救下后便连夜远遁,想必徐泾就将怒气撒在了仙居楼的身上。辰玄有些怅然,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亡。
“那为何紫竹小院并未更名?”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紫竹小院的外间。还保留着原先样貌,未有一分改动。只是原本清净雅然的里间,此刻却是一片莺燕之声。
老鸨推开外间院门,“本来已经是改了的,后来齐王世子又逼迫着改了回来。我等市井小民,怎敢忤逆世子之意。”
辰玄走进院中,“明日起,将此处名字改了吧。”
老鸨听见,却不以为意,以为公子是在和自己说笑。
。。。
辰玄坐于亭中,原本秦婉儿抚琴之地,盯着那可以俯瞰白城的亭楼。一名女子正倚栏远眺,一袭素衣,粉黛浅施,侧颜竟有三分神似秦婉儿。
被老鸨叫来伺候辰玄的,是一名豆蔻少女。年华虽小,却妖娆妩媚。一袭碎花外衫,套着凹凸有致的身姿。
声音也是极其娇柔惑人:“公子,楼上那位姐姐呀,是齐王世子的金丝雀,只可远观,不可近渎。”
辰玄收回视线,接过女子递来的酒杯。“听说世子今日会来,为何还不见身影?独留这么一位佳人在此凭栏神伤。”
女子嫣然一笑,自玉盘中捡起黄橙,喂进辰玄口中。“应该快了吧,此刻的月光,可是正美呀。”
辰玄阴冷一笑。
女子忽觉温度凉寒几分,紧了紧衣衫,将桌下的暖炉拨近辰玄一些。又斟了杯酒递给辰玄:“公子是第一次入勾栏?”
辰玄接过酒杯,却没饮,放回桌上。“并不是。”
女子窃笑两声:“公子实在是太规矩了些,你看那几桌的客人,可没人会像公子这般斯文。”
辰玄并不去看,只是笑道:“他们是来寻欢作乐的。”
女子也是一笑。“那公子你呢?”
辰玄端起桌上酒杯,饮尽。“我是来杀人的。”
女子呆了呆,又将酒杯斟满。“公子可真会说笑。”
。。。
徐涵披着件紫缎团花大氅,大氅下是银红描金锦袍,头束嵌宝紫金冠。刚一入院中,那亭楼上的女子便一脸欢喜,踩着亭梯飞奔而来。
女子到得徐涵身前,福礼问安,原本以为会得到世子的关爱。不料尚未抬身,就被徐涵一脚踹倒在地。
她不知世子因何发火,也不敢拗哭,只是泫然欲泣的不明所以。及至看见徐涵伸来的手,又换作笑脸相迎。
徐涵将她扶起,一改刚才的粗暴态度,温柔的抚摸着女子脸颊:“你不该如此主动,要对我冰冷一些。你也知道,你只是那人的替身,而那人,对我一向是冰冷的。”
女子乖巧的点了点头,“嗯”一声。
徐涵又道:“你上楼吧,你上楼等我,我再上去。”
。。。
然而还未等到迈步上楼,徐涵便被截住了去路。
紫竹小院突然变得安静,落针可闻。
因为那些狎客倌人,被眼中的景象,吓得大气也不敢喘。
齐王世子徐涵,正被一名青衣公子,用一把长剑指着。
伺候辰玄的那女子,现在终于知道,公子说的原来是真的。
安静的气氛,只维持几息之间。
徐涵开了口:“又是穆爵府的刺客?已经送了那么多人头,还不死心,这位老爵爷,还真是持之以恒啊。”
徐涵说话的当即,身后的两名老头,已经朝前踏出一步,将其护于身后。手中长剑出鞘,灌注真气,寒风凛凛。
一名老头出声:“多久不得杀人,今日终于可以如愿。”
音落,手中长剑已经袭往辰玄。
另一人立着不动,听闻徐涵问道:“你说毒蛇多少招可以获胜?”
“只是区区的玄武境八重,毒蛇只需一招。”
老头说的十分自信,所以徐涵也就不再关心战场,仰头望着亭楼里的女子。女子莞尔一笑,他也回以一笑。
老头说的不错,只需一招。
唯一有所出入的,乃是出招之人并非毒蛇,而是那名面色阴沉的青衣公子。
毒蛇被辰玄一剑洞穿身体,大卸八块。待残肢遍地,血腥之味弥散开来之时,院中的狎客倌人,惊惧尖叫,屁滚尿流,夺路而逃。
稍顷,院中终于再次安静。
亭楼上的女子,凭栏注视着院中的一切,笑靥依然,又漠不关心。她这只金丝雀,做得的确让人称心如意。
护着徐涵的老头,有些惧意,能够越阶杀敌之人,便不能小觑。手中长剑一抖,“你要杀的,可是齐王府世子,你考虑过后果没有,你的宗门,九族亲眷,将会迎来最惨烈的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