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的四周种满了各个季节的小花,几盆绿油油的小葱紧挨着墙根而放。近门处的一棵桂树开花了,整个庭院透着一股淡淡的甜香。
坐在庭院正中间的是白詹宇,「老白小炒」的老闆,白辜月的爸爸。
白詹宇坐在小马扎上,正在专心致志地剥晚餐要用到的毛豆。稍微有点不同的是,他单手伸进装满毛豆的盆里,又用单手快速娴熟地拣起三四枚剥开,把一粒粒小青豆扔到另一个盆里。
即使站在远处也能看清,他右肩的短袖袖口瘪瘪的垂落,垂落的位置本该是一只厚实有力的臂膀,现在空荡荡的。
白辜月背着书包走上前,在白詹宇面前蹲下,自然地从盆里抓起两枚毛豆剥起来。
白詹宇抬起头对她露出一排白灿灿的牙齿,年轻时候的白詹宇是远近闻名的帅小伙,老家的街坊邻居总这么跟她说。他们说,想和她爸相亲的姑娘可以从村头排到村尾。
现在他36岁了,岁月对他似乎比对别人更温柔,他的眉眼依旧透着年轻时的活力、俊气。
「月月,我给你买了小蛋糕,放你桌上了。」
「我不吃甜的,吃了会长蛀牙。」
她低着头剥豆子,声音听上去一点兴致都没有。
白辜月从小就喜甜食,他心里最清楚,虽然她总是不表现出来。
「得了,装什么呢?」
白詹宇用额头轻轻碰了她的脑袋一下,笑她的少年老成,「别剥了,那么多吃不完。」
白詹宇看她停手,又兴致勃勃地问:「新学校怎么样?北浣实小,超厉害的学校哎,在里面感觉怎么样?」
白辜月抬头看了他一眼,他双眼放光,36岁的人还是和孩子一样。她嘆了口气,哀愁地捧起脸。
事实上,就他们家的经济水平,根本无缘什么北浣实小。
母亲赵繁英在生下她没几年后去世,白詹宇又因为交通事故轧掉了整条右臂。
爹娘离世的早,白詹宇在老家几乎没有了任何亲信,赵繁英的爹妈也早早跟他断了联繫,只留下三四岁的女儿在身边。
说白詹宇乐观或者傻都挺准确,总之他犟着一口气带着白辜月来到了这个大都市,誓死要扎根在这里。
除了周边的几个老顾客,白詹宇的饭馆几乎没人光临,即便如此他依旧每天勤勤恳恳地、乐乐呵呵地擦地擦桌打扫卫生。
白詹宇瞅着她闷闷不乐的小脸,笑了笑,「干嘛这样,开心一点。」
「学校有人欺负你吗?」他嗅到一丝不对劲,收起笑容。
白辜月快速摇头,终于还是说出了内心所想:「我不想在那里读书。」
这句话她不是第一次说了,白詹宇也不是第一次听了。知道她没被欺负,白詹宇松了口气,还是装傻充愣地问:「多好的学校啊,干嘛不想?」
白辜月也不避讳:「太贵了,没必要。」
白詹宇假装生气地用肩膀撞了撞她的肩膀:「你脑袋里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呢?小孩子家家的,整天愁眉苦脸,这是你该操心的吗?」
「我要是能读这种学校,做梦都要笑出声。」
他装模作样地表演完,又安静下来看着白辜月,她一点反应都没有。「别这样月月,你应该懂爸爸的意思。」
白辜月抬起手帮他拿掉了眉毛上的菜梗子,她知道,是自己的不对。
如果她当初在新华小学不和那群男生打架的话,白詹宇就不会心一横把她送到北浣实小了。
她只是听不得别人拿她爸爸的身体缺陷取乐。
白詹宇可不是这样想的,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身体让白辜月承受了那么久的欺辱,要是早知道,他砸锅卖铁也要把白辜月转到最好的学校里。
只不过他这副身体换不了,他始终觉得对不起女儿。
俩人都在心里觉得对不起对方,巴巴地注视着彼此,白詹宇先笑了:「好了,傻妞,别老想太多,赶紧去写作业。记得吃你的蛋糕。」
他总是会想尽办法逗她开心。白辜月如他愿地扯了扯嘴角。
她心里却在想今天打架的事。唯一值得庆幸是,张黎老师并没有把今天的事告诉任何一方的家长。
白辜月沿着狭窄阴暗的楼梯向上,终于到了她自己的卧室。
她打开门、摁亮灯,一间小小的房间呈现在眼前,空间有限,不过足够她学习休息。
桌上放着白詹宇给她买的一块蛋糕,巧克力味的,上面敷着一层薄薄的巧克力碎末。
白辜月拿着店里赠送的塑料小黑叉子,挖了一小块到嘴里细细品尝,眉眼忍不住舒展开。
她吃了一小块,又把包装壳盖上,然后把剩下的那些放在了隔壁白詹宇的房间里。
白辜月脱下书包,拿出自己的日记本。
她记日记的习惯是从二年级开始的。
白辜月细细回忆了一下今天发生的所有事,发现这一切都无法绕开一个人。
贺鸣珂。
她感到不安,锁眉思索半刻,又记不清自己在哪个环节招惹过他。脑海里浮现出他那张邪恶的脸,白辜月忐忑之余又生出一丝迷惑。
为什么他那两只眼睛总是充满了对她的厌恶,就像白詹宇看到蟑螂一样,程度更甚。
白辜月闻了闻自己的衣服,没有异味,是淡淡的立白洗衣皂的味道。<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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