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连看她脸沉下来,只觉得是春山不好,急着追问:「你倒是说呀,春山到底出什么事了?」
僧人晚上过后就不会再进食,但伙房里支着一口锅,还烧着火,伍枝心里明白,她气得很:「你在等他?他不会来了。」
德连冷静下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伍枝觉得她糊涂至极:「莲儿!」她不自觉地声量都大起来,咬牙道:「莲儿,你到底知不知道,他是中人!他不是男人!」
屋子里十分安静,灶膛里的木柴偶尔发出燃烧的「噼啪」声。
德连把所有感觉都串在一起,她把那些触碰像做梦一般重历了一遍,她低下头,声音低低地,「我不知道,因为我以前从未那么想……」她停顿了一会,才重新抬头,一字一句地无比确定,「我现在知道了。」
「莲儿!」伍枝急得要哭出来,抓住她的手,握得死死的,「你听我的,他不是男人,他下贱腌臜,他配不上你,莲儿,你不能和他一起……」
德连费劲掰开她的手,双手扶住她的肩头,让她冷静些,「伍枝,你不可以说这些话,咱们虽是奴才,但没有什么下贱不下贱的。」
伍枝真得掉了眼泪:「正经要说,咱们算是圣上的女人,我怕你走错路,我真怕……」
「宫里又不是没有过。况且,又不必非得那样,就现在这么着,不行么。」
伍枝呜呜咽咽地哭着。
「你怕什么?别担心,没事的。」德连缓了缓语气,温和地开口,「我知道我自己想的是什么,更知道我在做什么。」
见她一张脸都快被泪水浸湿了,德连抽了腰间的帕子给她擦眼泪,正是春山送的那一块,触感跟普通的绢花帕子可不一样,贴着脸柔软亲肤。
伍枝也注意到它,睫毛上还沾着泪水,注意力却在帕子身上,角上还绣着一只莲,好独特的绣法,她这时倒聪明起来,「这是他送你的?」
「嗯,是春山送给我的。」
伍枝止住了哭,「他对你好吗?」
德连立马点点头,「好。」
伍枝不说话,她视线瞥到旁边搁着的汤婆子,还套了一张不知是什么的皮子,看着跟娘娘用的东西似的,她垂下红红的眼睛。
伍枝了解德连,她不再说话。
德连嘆了一口气,她知道春山应该不会来了,「你坐坐,我给你盛一碗八宝粥。」
锅里一直热着的粥,本来是给春山预备的,不该浪费了,德连盛出来端给伍枝。
在锅里热着太长时间,粥稠得有些干,伍枝用勺子挖了一口,「真好吃。」
两人一道收拾了伙房,才慢慢走回去。
夜里更冷,但好在风停了,没有刀子一般的掌力刮着人脸。
冬至就快过完了,德连抬头看了看天生几颗零星的星子,还有雾蒙蒙的月亮,她又忍不住担心起来,「春山可别有事才好,他没什么事吧?」想了想,低头又说,「我明天找空去打听打听,别真有什么。」
伍枝哆嗦着,还是开了口:「莲儿,我对不住你。」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是我跟春山说了浑话,他才不来的。」
德连听了这话,再想到她一进伙房说得那句,心里慢慢回过味来,少了震惊,只觉得更心烦意乱。
「我说了之后,他便再也没来过尚膳局。莲儿,对不起,都是我……」
德连牵住她的手,「你都说什么了?」
伍枝缩着脖子,把那天的话又说了一遍,德连的脸色越来越差,忍不住甩开她的手,原先还以为伍枝只是叫人远着她些,没料到比在她面前说得还要不像样。
」伍枝!你怎么能?」德连以前从没有吼过她。
「你别生气,莲儿,我也是气昏头了,她们那样说你,我实在听不过耳……」
「他们?她们说什么了?」
伍枝又躲躲闪闪,不大言语,德连追问好几遍,才勉强告诉她。
德连嘆了一口气,「伍枝,我和春山之间的事你也知道了,我明明白白再告诉你,他待我好,我也对他有意,你是我的姐妹,即使看不上他,也不能去这般折辱人,不仅伤他的心,也伤我的心。」
伍枝又上来牵住她的手,「莲儿,是我错了,是我不该说浑话,你别恼我了,我给你赔不是。」
「你该给春山赔不是。」
「嗯嗯,好莲儿,我一定去。」伍枝握住她的手,眼神真挚。
回到寓所,同房的人都歇下了,德连不敢再点灯,两人摸着黑,轻悄悄爬到铺上。
窗户合上了,绣球花的盆栽还是窗台上摆着,德连伸手拿过来。
伍枝虚着声:「这也是他给你的?」
德连也不睬,按着模模糊糊的影子,摸了摸饱满的叶子,滑熘熘的。
伍枝把头挨着她的肩,「莲儿,你放心我会跟他赔不是,他不会不理你的。莲儿天仙一般,他怎么捨得?」
德连轻瞥她一眼,把手里的盆栽又放回去,重新躺好。
伍枝也不嫌她沉默,依旧有好多话要讲,她贴得更近些,「莲儿,你真想好了要和那……他一块儿?」
德连终于回应:「嗯。」
床铺上寂静了一刻,伍枝犹豫着问:「那往后到年岁了,你还出宫吗?」
「我不知道,兴许不出去了。」<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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