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的人不在,做事的人松快了许多,刚进宫的中人也大着胆子抬起头打量。
「莲儿,这儿少个青花松鹤的白底盘子。」
德连听云水喊她,找了手边一只干净的盘子送过去。
正欲转身,突然感觉手里被塞了一样东西,圆润冰凉的,她虽然奇怪,但对方给得利落,不容她躲闪,德连握住。
抬头一看,是那日错认的小中人,现下收拾得清爽,面上白净,有血色多了,一点都没有初见时候的狼狈影子。他站直了,身量高出德连一个头。
此刻,他也垂眼看着她。
德连把手里的东西往袖里拢了拢,摸出形状来,想到昨日她在尚膳局罚跪时候,黄长随也带了人来,立即明白手里是什么了。这时候厨房里人多,不好多说话,轻声一句:「多谢。」
春山听见,朝她微微摇摇头,他眼里诚致,还浮了一丝笑意。
德连心中一暖,也盯着他看,直到云水又喊她,才匆匆移开目光。
晚间回到尚膳局宫女们的寓所,得连摸出小瓷瓶,坐在床铺边,把裤腿卷到膝盖上,捏着瓶颈倒了一点出来,抹在膝盖上的红紫处,轻轻地打着圈揉化开,脑子里不免又想起那个小中人。
他跟着黄长随走的时候,德连还追着他的背影。
脖颈瘦削,谦卑地低垂着,但他背嵴仿佛有一股松劲之气,德连多看了几眼。
「好呀,莲儿,你有好东西藏到现在才拿出来。」伍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靠近,两脚甩了鞋子就往德连身旁爬,凑在她膝头,吸着鼻子仔仔细细闻着药的苦涩味。
德连赶忙盖上塞子,把小瓷瓶收起来,「瞧你说的,真要藏,我就不会在这会子拿出来。」
「闻着比我的要好,你从哪里得的?」伍枝躺回了她的床铺,随口问道。
德连抚平了枕头慢慢靠下来,绕过去她这个话头:「我只盼着你,千万别用到它。」
「那倒是。」伍枝兴许以为德连是让出宫採买的中人从外面带的,又问:「黄长随有日子没派人出去了吧?」
德连想了想,「是了,天冷之后,就没再出去了。」
云水才从外头进屋,听见这两句话,打趣道:「伍枝,你个守财奴捨得花钱了?」
伍枝躺着闷闷地:「就快要守不住了。」
德连翻了个身面朝她低低地问:「你攒够银子了?」
「还差一点点。」
吕苹扔了筷子,才发现堂下站着的一排里还有春山,他看了一眼黄元庆,不动声色地询问:「你收作干儿子了?」
黄元庆弓着腰侍候在旁,忙道:「不敢。」
春山默不作声,脸色毫无波澜,任凭吕苹的目光在他脸上连连探寻。
「既不是,还累得你替他费心?」
「老祖宗明鑑,奴才即使不收这个干儿子,他也是有孝心的。」
吕苹用干净的帕子净了手,不置可否,但却点点头,「元庆是有福的。」
黄元庆走近些,接过他刚擦手的帕子,「奴才对老祖宗更是如此。」
吕苹皱了眉,思索着问:「是叫......春山吧?」
「奴才春山,请老祖宗吩咐。」
「识得字吗?」
春山心里一涩:「奴才出身贫贱,不识字。」
吕苹止了话头,也不知在想什么,摆摆手退了下面人的伺候,整了整衣冠就往外走,「行了,圣上身边不能没有人伺候。」
出了司礼监,黄元庆回到他自己的屋子里,抿了一口茶,带着喜色:「没瞧错你,三番两次入老祖宗的眼,今儿回得不错,就该这么着。」
春山似懂非懂,乖乖垂头听话。
「伤怎么样了?」
「回长随,有长随赏的灵药,已经大好了。」
黄元庆有些满意,又教了一番要好好讨老祖宗欢心的话,说得他自己心里也顺畅起来。
话说间,吕苹的人来传话,「老祖宗短了几样体己东西,黄长随该知道怎么办。」
黄元庆忙带笑殷勤地应下,等人走了,又转过脸对着春山,「这难得的好差事,既你在这,到时候也跟着走一遭吧。」
春山心里明白黄长随时常摆出个严厉的模样,实则也就是叫他们守规矩,守了规矩,便能少吃很多苦头。
其实黄长随心善。
黄元庆派了他的干儿子潘阶和新在他身旁伺候的中人春山出宫办採买的事,这消息很快传了出去,王凤吉先恭维他:「春山,你是长了脸了。」
春山笑笑没说话。
宫女和中人出去一趟很不容易,都想带东西,除了东西能不能带是一说,还要看採办人的脸色。
关系够到了,一个钱都不用多花,不然就要赔笑脸,还要多出银钱。
这是个肥差。
春山是新指派的,跟着搬搬扛扛,怕是说不上话,宫女中人们还是去找潘阶,他做事向来也很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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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莲儿,你这回什么都不买?」
德连想到先前去咸门找人,贿赂小中人给出去几枚钱,有些心疼,摇摇头,「也不知道买什么。」
不过那睡在马房里外恹恹的中人前两日给了她小半瓶药,看得出是小心省出来的,也难为他了,毕竟是刚进宫,这还要怪她自己莽撞,听风就是影地去寻人。<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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