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已经很深了,但嘈杂的声音却越发惹人心烦。
朱厌随手关上门窗,揉着额头闭目小憩。
“呵呵……”恍惚之中,他听见一声熟悉的笑,果然一睁开眼睛,一只金蝴蝶扑扇着翅膀落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陛下。”朱厌起身行礼,那只蝴蝶轻轻飞到他肩头,融入体内,仿佛一股甘泉滋润着受伤的身体。
“一场梦,让你如此难受吗?”星渊的声音很轻,已经知晓了方才发生的一切。
“属下失态了。”朱厌低声,五指紧握,“属下实在不该分心这种事情,给了敌人可乘之机。”
“人之常情罢了。”罕见的,星渊并未指责什么,“只是让我很意外,你竟然真的对朱妍郡主还留有一丝姐弟情。”
“呵呵……”朱厌无意识的笑着,“六姐生前与我的关系……也很平淡。”
“平淡没什么不好。”星渊接话,沉默了一会才继续说道,“等到反目的时候,你就会觉得平淡比什么都好。”
“陛下在说自己的过去吗?”朱厌失礼的问。
“是吧。”他也只是很平淡回答,很快就终止了这个话题,低声提醒:“虽失去朱雀神君,但你也不必再压制身上的魔力,因祸得福,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朱厌淡漠的听着,低声问道:“陛下是不是早就猜到朱雀灵核会被夺?”
“也不难猜吧。”星渊漫不经心的笑着,“这本来就是他眼下势在必得的目标。”
“陛下不在乎四灵神君被夺?”
“不在乎。”星渊也不掩饰,“神君之力本就克魔,这段时间你应该也感受过力量相斥带来的反噬了。”
朱厌沉思许久,终于鼓起勇气问出了心底的疑惑:“陛下既然知道神君之力会和魔气反噬,为何还要让我和白王继承灵核?”
“你可有听过一句话,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哦?”朱厌笑了笑。
“你驾驭不了神君的力量,才会被反噬。”
“陛下的意思是……”
“你身上的力量还压不住神君之力,仅此而已。”星渊再次开口,语气也有些自嘲,“正如我一百年前苏醒的时候那样,驾驭不了,就只能退而求其次。”
“陛下要何时才能驾驭这股力量?”朱厌直言不讳的追问。
星渊顿了顿,低道:“快了。”
朱厌低眸,张了张口,最终只是问道:“但四灵神君皆已经落入敌手。”
“暂时送给他也未尝不可。”星渊意味深长的笑着,故意拖长了语气,“刚才我就说了,驾驭不了的东西,就只能退而求其次,我倒是想看看高靖舒能否帮我引出‘那个东西’。”
朱厌不解,但理智让他没有再问。
星渊低声补充:“他倒是很聪明,知道利用梦貘之力拖你入梦,这样你召唤不了神君,单打独斗他是有优势的。”
朱厌抚着心口,回道:“他也占不到便宜,若非冰焰之力帮他挡了一下,现在死的人就是他了。”
提到冰焰,朱厌的脸上凛然出现一抹异色,主动问道:“高靖舒身上的冰焰……真的是初代朱武王爷赠与?”
“不知道。”星渊淡然回答,“朱武最后一次回帝都,之后没多久就去世了,他生前或许做过什么,但我并不知情。”
朱厌面不改色,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失态:“难道是发现了您尚未死去的真相?暗中又留了一手?恕我直言,您的那几位兄弟……似乎都给您留下了不小的麻烦呢。”
“无妨。”星渊并不介意,笑道,“人类的身体还是太脆弱了,纵是有着神君加持,还是难逃生老病死。”
“哦?”朱厌抬头,“陛下想要什么样的身体?”
“呵呵。”星渊低笑,“你不是已经感觉过了吗?”
他不语,手在空荡荡的胸膛里慢慢捏紧:“可魔的力量……似乎也很难控制。”
“不难。”星渊淡淡提醒,“你把现在身体里的恶灵放到罗城去,满足了它们的杀戮欲之后,就不会阴魂不散的盯着你了。”
朱厌沉默着,禁术固然能让他在短时间内汲取巨大的力量,但带来的恶果也极为危险,万幸只要放纵恶灵自由,他就不会受到太大的反噬,至于这些家伙会造成什么样的恶果,他其实也不在乎。
“先休息吧,高靖舒伤的不比你轻。”
“哦?”朱厌回过神来,想起高靖舒刚才匆忙撤退的行为,后知后觉的道,“他受伤了?”
“冰焰只是帮他挡了致命伤,他也并非毫发无损,尤其他那样的身体,被魔焰烧一下……呵呵,多少得难受一段时间了。”
另一边,云钰搀扶着高靖舒才跑出朱王府,迎面就遇上了追击过来的鸾鸟部队。
深夜的南州城一片哗然,很快火光就将全城照的灯火通明,越来越多的士兵涌上街头开始搜查两人的下落。
“这边!”就在云钰一筹莫展之际,黑暗里忽然伸出来一只手抓住了她,竟然是一直守在附近没有离开的芸娘第一时间发现了两人,她做了个嘘声的手势,低道,“跟我来。”
三人抹黑前进,真的躲过了追兵回到花坊。
芸娘赶紧带着他们躲到地下密室里,小声道:“你们先在这里休息,我出去守着。”
云钰点头谢过,小心的把高靖舒搀扶到一旁的小床上,借着昏暗的灯光,这才看清了他腰上血淋漓的伤。
这个伤口有些古怪,有赤、蓝和黑三种火舌在窜动。
“什么时候伤的?”云钰又紧张又害怕,用干净的毛巾先给他擦拭了伤口。
火苗在她指尖绕动,忽冷忽热,还能绽放出电光,让人不适。
高靖舒脸色苍白,苦笑:“是在梦境里,还好冰焰帮我挡了一下,要不然真的要和他同归于尽了。”
“他竟然入魔了!”云钰咬牙,愤愤骂道,“果然是一丘之貉!”
“我料到他的实力肯定今非昔比,没想到竟然是星渊屠杀了整个朱族为他重塑的身体,现在他还利用禁术杀了两座城的人。”高靖舒也在认真回忆,担忧的道,“这些被禁术所杀的人会变成恶灵,如果放任不管的话迟早会将南州这一带全部的城市毁灭殆尽,那可比军队残暴多了。”
“他肯定不会管啊。”云钰翻了个白眼,“他杀人是为了变强,杀得越多,汲取的力量就会越强,难怪连朱雀灵核都不要了。”
高靖舒摇摇头,翻手取出朱雀灵核,面色更加凝重:“神君之力固然强大,但其本身克魔,一定会和他们身上的力量产生排斥,从而造成反噬,况且神君受伤会自我封印,魔的力量是无穷无尽的。”
云钰拉套着个脑袋,无精打采的道:“那现在怎么办,这次没能杀了他,下次就更难得手了吧?”
“至少还是把朱雀灵核夺回来了嘛。”高靖舒反倒是笑盈盈的安慰了一句,“不管这么样,还算成功了吧。”
云钰皱眉看着他手心里那颗隐隐有黑焰冒出的朱雀灵核,不由打了个哆嗦问道:“这玩意好像不太正常啊,难道也是被魔气影响?”
“恩。”高靖舒点头,用灵力将朱雀灵核封印住,“之前阿湮继承白虎灵核的时候就有反常了,还好她意志坚定,这才没有被影响,现在朱雀灵核上的魔气更重,还是得小心行事,先收好缓一缓才行了。”
云钰忍不住伸手戳了戳,不等指尖碰到火光,吓得高靖舒赶紧收回,骂道:“别乱摸……”
话音未落,黑焰忽地“噗嗤”闪烁起来,竟然直接从他手心里钻入了皮肤!
“咦?”云钰一惊,立马掰开他的手认真检查,“不见了?你藏哪里去了?”
“阿钰……”高靖舒脸色骤变,瞬间就感到一阵剧痛灼烧着胸口,让他额头青筋紧绷冷汗直冒,“阿钰,快躲——”
已经来不及了,黑焰在融入他的身体之后,宛如火山爆发一般从皮肤各处窜出,瞬间就让云钰受伤倒地,痛的一直痉挛!
“阿钰!”高靖舒惊叫,他一动,全身的黑焰窜出火舌,似乎要把整个密室变成地狱!
好在云钰已经清醒过来,第一时间调整了平衡,立刻勾出数道强悍的剑气将密室保护起来。
“阿钰!”
“我没事。”云钰狼狈的站起来,虽然全身都在热腾腾的冒着烟,好歹看起来没有什么大碍。
高靖舒松了口气,半天才将身上奇怪的黑焰全部压下,后怕的道:“真是好歹毒的阴谋,他们知道我的目标是朱雀灵核,故意在上面动了手脚,不仅不希望我重新缔结血契,还想一石二鸟连我一起杀了!”
云钰也没管他的碎碎念,检查他腰上泛黑的伤口,担心的道:“先别管那些了,你这个伤必须尽快处理,要不然魔气入体会很麻烦的。”
被她一提醒,高靖舒按住腰上的伤,痛的直龇牙。
云钰又担心又好笑:“你这是被三种火焰同时烧了一下,撒点盐真的要变成烤狐狸了。”
高靖舒被她逗笑,调侃:“你不是挺喜欢吃狐狸的吗?”
云钰脸颊一红,故意用力戳了戳他的伤,骂道:“还嘴贫,现在怎么办啊?”
“只能是先脱身找到苍穹他们再想办法了。”高靖舒叹气,无奈的道,“朱厌伤的不轻,肯定是要想办法治伤的,应该不会冒险追我们。”
说话之间芸娘已经换了一身衣裳回来,催促道:“我才在大街上放了一把火,你们要走就趁着现在外面一团乱赶紧走!”
两人一惊,看见芸娘干练的挽起衣袖,和之前独自静坐在后院唉声叹气的妇人判若两人:“你们要是死了,南州迟早也会变成死城,放心吧,外面那么大动静,这会睡觉的早就被吵醒了,只是烧毁一条街,总比大家一起不明不白的死在这里强,快,我送你们出城!”
三人走出花坊,果然整条街都已经被火光覆盖,加上天空巡逻的鸾鸟,场面一片混乱。
哭闹声和尖叫声此起彼伏,唯有芸娘不慌不忙的带着两人从小路出了城。
倒是对这个数面之缘的女子刮目相看,临别前云钰忍不住追问:“芸娘,朱王府的风语铃兰是从您手里出去的,等明天他们想起来这事肯定会来找您麻烦的!”
“没事。”芸娘镇定自若,将头发束在脑后,远远的看了一眼自幼生活的南州城,咬牙道,“我一介女流,无亲无故,就一条贱命,想必人家高高在上的王爷也看不上,放心吧,我早些年跟着夫君也学过一些防身的本事,虽是乱世,自保应该无恙了,倒是你们两个,千万要小心保重啊。”
不等云钰谢过她,芸娘独自解开马匹骑上,抱拳道:“姑娘,告辞了,后会有期。”
她扬长而去,留下还没反应过来的云钰呆在原地,好一会才被高靖舒喊住,趁着夜幕往黑游原方向走去。
出了南州城,景色肉眼可见的荒凉起来,黑漆漆的原野不知经历了怎样的战争,到处都是未熄灭的火光。
高靖舒没管周围,拉着云钰大步狂奔,时不时还用手指勾着灵力,似乎是在找寻着什么。
很快,一只白色小纸人从前方的岩石里冒了个头出来,还冲他挥了挥手臂。
“小纸人?”云钰大惊,“这种地方怎么会有小纸人?”
“你傻呀!”高靖舒呵呵直笑,一手拽着她,一手飞速捡起地上的小纸人,边跑边道,“涉水知道我们回南州对付朱厌了,肯定一早就沿途标记让小纸人等着了,他的法术比我强,所以小纸人才能躲过鸾鸟的追捕!”
云钰稍微放了心:“他们也没被朱厌找到,真是太好了!”
高靖舒一回头,对她“嘿嘿”一笑:“原来你在担心这个?放心放心,黑游原和南戈壁差不多大,真要地毯式搜捕,大半年都搜不完的,孙小姐也是南州出身,这边的路况她肯定熟,不会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