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破旧的房间一到晚上到处漏风,冷得让人瑟瑟发抖,云钰搓着手,先是用凝火术取暖,又怕被巡逻的鸾鸟发现,只能悻悻熄灭,紧紧挨着他取暖。
“去城里住吧。”高靖舒站起来,“泽城离这很近了,上次我们也来过。”
“城里到处都是鸾鸟。”云钰担心地叹了口气,“算了,就在这里将就一晚上吧,你感觉好些没有?”
高靖舒握合五指,握紧又松开,反复几遍之后才道:“那股朱雀影的力量似乎会受到附近鸾鸟的影响,它们离远的时候,我就不会有反应,如果太近,恶灵就会苏醒,本能地进攻我。”
云钰眉头紧蹙:“我们这一路去南戈壁,肯定到处都会遇到巡逻的鸾鸟,那你岂不是很危险?”
高靖舒捏着她的鼻尖笑起:“放心吧,哪有那么容易每次都中招,第一次是没有防备被她偷袭得手罢了,走走走,这破房子太冷了,换个地方休息。”
说着他真的拉着云钰拐进了泽城,不同于第一次来的时候这里灯红酒绿热闹非常,现在的泽城被观风殿接管,沿途都是巡逻的战士在排查。
云钰紧张的心跳加速,高靖舒却抓着她拐进了一条小巷。
这里竟然有一条向下的楼梯,拐了几个弯之后,又是一个地下城豁然出现在眼底。
高靖舒冲她龇牙一笑:“燕武九可是个了不起的黑市大老板啊,他的地下城遍布各大城市,到处都有窝点,现在北地、东地的被我们抢了,其他还在帝都管辖范围内的自然也被人家抢了。”
云钰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果然是黑吃黑。”
“燕武九是安分惯了,他祖上可是个狠人,就算我们想黑吃黑,也是要被剥掉一层皮的。”高靖舒唏嘘不已,边走边叹气,“这地方估计早就被观风殿洗劫一空了,我们随便找个房间休息一晚。”
说着他就真的走进一家关门的客栈,两人整理了房间,还能去后厨给自己烧杯热茶。
云钰赶紧从怀中取出一包药,顺手就给煎了。
“哪里来的?”高靖舒好奇不已,云钰捂嘴笑道。“出发前盛年塞给我的,他怕你生气,不敢塞给你。”
“啧。”想起盛年,高靖舒还是没忍住咋舌骂了两句,云钰好声好气地劝道,“好了好了,你不要和他闹脾气了,人家也不是故意的。”
“哼。”高靖舒坐在一边,悻悻冷哼,“他倒是热心,去招摇山给我采药,还专程给别人挖了一棵断肠草回来。”
“也许就长在草药旁边,顺手嘛。”云钰反倒是为盛年辩解了一句。
高靖舒头疼地揉着眉心,自言自语:“早知道我花钱送他出去学医,他会跑到黑市里去开黑店,我当时就该把他扣在绛雪谷种一辈子野菜算了。”
云钰“噗嗤”一笑,扇着火:“你不要怪他了,他最近都不敢和你说话了。”
“我也没有怪他……”高靖舒下意识地看着云钰,目光一沉,“你不怪他就好。”
云钰只笑着摇了摇头,将煎好的汤药递给他。
喝过药之后,两人准备回房间休息,忽然听见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高靖舒连忙做了个嘘声的手势,两人蹑手蹑脚地从后院往外看去。
那是一队士兵,居然是直接砸门闯进了对面的药材铺,一顿翻箱倒柜之后,抱着一大箱东西走了。
“抢钱啊?”云钰皱眉。
“这地下城都已经被充公了,还需要抢钱?”高靖舒不置可否,又道,“再说了,就算是抢钱,也不至于抢一家药材铺吧。”
“盛年的药馆就很有钱啊。”云钰不服气地辩解,高靖舒拉着她,等到人走远之后才悄悄摸进去检查。
可惜对医术一知半解的他也只能勉强看出来对方拿走的一些用于治疗烧伤的药膏。
高靖舒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身上的伤,低道:“观风殿怎么会需要这种东西,难道是……”
他倒抽一口寒气,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测,连忙拉住云钰:“走,跟上去看看。”
那队人离开地下城之后从泽城南面离开,走进了一处临时营地。
高靖舒看着城墙上的鸾鸟,感觉皮肤下的朱雀影之力又开始蠢蠢欲动,只能以灵力强行压住,然后放了几只小纸人出去查探情报。
营地里面露头铺着草席,在冷风刺骨的深夜,不用篝火取暖,每个人脸上都是红彤彤的。
左边放着一排药炉,有大夫模样的人正在忙碌地煎药,右边则是十几个药童,正在热火朝天地拿捣子捣碎什么东西。
席子上躺着的就是观风殿的战士,此时不知是遭遇了什么事情,一动不动,也不出声。
“刘大夫,这药多久能起效?”问话的人似乎是这一队人的小统领,他倒是裹得严严实实,还抱着一个手炉取暖。
那刘大夫是个上了年纪的老者,看起来应该算是经验丰富的老大夫了,然而此时拿着药方反复看了又看,似乎并没有多少把握,只能叹气回道:“赵队长,这药方也是您从别处拿来的,说实话,我行医这么多年从没见过如此奇怪的药方,所以您要问我多久能起效……这个我也不清楚,看这一批人的状态,眼下只能勉强算是稳住了体温,但意识尚未完全清醒,还不能回归作战。”
赵队长抿抿嘴,回道:“这药方是朱王那边特意安排人送过来的,说是能让人迅速适应鸾鸟的战斗,那玩意的羽毛可是会冒火的,坐上去飞一会人就被烧伤了。”
刘大夫看着地上躺着的一排战士,叹气,好心提醒道:“别不把普通人当人呐,鸾鸟之前是要由朱王家臣翼族乘坐的,若是其他人想用,也必须经过几年的训练才行,你们上来就让从未接触它们的战士去打仗,这和直接让他们去送死有什么区别,哎,这一批人算是幸运的,虽然被朱雀之力灼烧得神志不清,至少人还回来了,还有多少是一人一鸟同时出去,最后只剩一只鸟单独返回的?”
赵队长抱着暖手炉,沉默了半晌才回答:“刘大夫,白麓城失守之后,泽城和津城就算是西地的前线战场了,现在白虎落入敌人之手,虽说短时间新任白王无法适应灵核之力只能暂且按兵不动,可是长时间拖下去可是对我们不利的,实不相瞒,现在上阳殿失去联络,多半也是凶多吉少,您也别抱怨了,上头怎么安排,咱就怎么做吧。”
刘大夫倒腾着手上的药,只是一直摇头叹气。
赵队长强颜欢笑着,主动给他递上一杯热茶:“天气蛮冷的,刘大夫也别太辛苦了。”
“我倒是不累。”刘大夫头也不抬,更没有去接他手上的热茶,压低声音,“以前打仗,多半只是四王之间闹点别扭,打个几年帝都一调解也就各自作罢了,这次四王反了三个,十二英魂殿也接连失利,最重要的是羲和城……哎,我大哥还在羲和城里,我也不知道他是死是活。”
“嘘……”赵队长变了脸色,连忙阻止,“刘大夫,这话可不能公开说,会引火烧身的。”
“那就烧死我算了!”刘大夫没好气地骂了几句,愤愤看了一眼帝都的方向,“现在世人都说羲和城里那人是五千年前的创国皇帝复生,我呸,那只是魔给自己找的借口罢了。”
“哎呦喂!”赵队长吓得跳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他身边,“我知道您担心家里人的安全,心中肯定有怨言,不过这话咱不说了,快,我帮您配药吧。”
刘大夫从鼻腔发出几声冷哼,自然也清楚逞口舌之快毫无用处,两人一起配好药之后放入药炉中煎熬,又让药童将碾完的粉末按照分量逐一倒进去。
过了一会,正在火上煎的药炉居然冒出了丝丝寒气,刘大夫熄灭了火,将里面的东西全部倒出来。
那是一种粘稠的白色膏体,刘大夫让人将昏睡中的战士扶起来,认真小心地涂抹在伤口上。
透过小纸人的眼睛,两人惊讶地看见涂了药的皮肤部位竟然微微发出白光,灼烧的伤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这么神奇?”云钰小声,推了推高靖舒的胳膊,“之前我被朱雀影烧伤,盛年都是花了好几天的时间才缓和了我身上的伤势,那药这么神奇,立竿见影直接就痊愈了?”
“多半有鬼。”高靖舒也是眉头紧蹙,“又不是仙丹,怎么可能涂上去就好了,再看看,肯定有古怪。”
营地里的刘大夫还在整理着工具,赵队长检查了属下的情况,命令人把他们搬到帐篷里去休息。
夜深人静之后,刘大夫才带着药童回去休息,赵队长打了个哈欠,嘱咐人认真巡逻,自己也离开了。
“走。”高靖舒拉着云钰,以法术掩饰直接窜了进去。
“守卫这么松懈……”云钰又紧张又奇怪,张望着四周道,“他们把人搬进这边的帐篷,自己巡逻却在那边,怎么回事,干嘛隔这么远?”
“进去看看。”高靖舒毫不犹豫,说话的同时已经揭开了帘子。
这一眼,把两人看得目瞪口呆。
帐篷里密密麻麻地躺了几十个昏迷的战士,每一个人的心口处都连接着一根白色的光线,一点端钻入心脏,另一端绑着一只恶灵。
云钰头皮发麻大倒抽了一口寒气,低呼:“恶灵……难道是在利用恶灵的力量帮他们治伤?”
高靖舒也是大吃一惊:“刚才他们从黑市药铺里拿的只是一些治疗灼伤的普通药材,难道真正管用的是……恶灵之力?”
两人对视了一眼,恍然大悟,云钰道:“难怪外面巡逻的人要隔得那么远,一是不想让他们发现真相,二是担心恶灵之力失控反扑军营吧?”
高靖舒忍着震惊道:“阿钰,朱庆就曾经在星渊的默许下搞过许多残忍的人体试验,当时在留仙湖下的那个法术结界里,我也只是趁着试体沉睡的时候直接杀了一了百了的,要是真的让他们全部苏醒,只怕南州一战死的就是我们了,刚才那些药……一定也是当初他们试验出来的东西,人类的身体很脆弱,很难适应鸾鸟那样高速的飞行和羽翼上的火焰,但如果将一部分恶灵之力融入,那么强化过的身体自然会比正常人强悍千百倍,他们现在人手极度匮乏,必须要用这种手段最快速度地创造更加厉害的战士。”
“那这些人会怎么样?”云钰回忆着留仙湖水下的那些东西,微微一颤。
“若是我没有猜错……应该会在短时间的提升后死亡。”高靖舒叹气,“恶灵的力量本身就很危险,无论是在使用的过程中失控,还是力竭后沦为恶灵的口粮,最终的结果都只有死。”
“太残忍了。”云钰咬牙,“再怎么样,这些人也是保家卫国的战士啊!他们怎么可以像使用工具一样地对待他们,甚至、甚至用完就丢,毫无感情?”
“哎……”高靖舒转动着剑柄,眼眸一点点凝聚,“只能杀了,不然等他们和恶灵相融合,就会变成极其棘手的怪物。”
云钰闭上眼睛,在一秒的惋惜之后坚定地握住了荧惑剑,点头:“好。”
两人干净利落地动手,连续清扫了三个帐篷后才悄悄离开。
不等天亮,过来检查的守卫就发现了帐篷中的惨状,吓得连滚带爬找到了才睡熟的赵队长。
赵队长连衣服都来不及穿立刻狂奔过来,面无血色地斥道:“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小兵不敢隐瞒,“我们按照队长的吩咐在帐篷外五十米巡逻,每一个时辰进来观察一次,然后、然后……然后就这样了!”
赵队长一脚踹过去,骂道:“这鬼话我能信,明天凌将军来了他能信吗?”
“真的啊!”小兵苦着脸,“我们真的是按照队长的吩咐,一秒都没敢偷懒的。”
赵队长恨铁不成钢地骂了几句,原地转了几圈后只能破罐子破摔:“把这边全部围起来,等明天凌将军来了让他自己判断,他要不要处罚你们,你们就自求多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