鹊青愣住,好像那句简单的“我来背你”,很费解的样子。呆呆站了半晌,才很小声的吐出个“啊”字。
“啊什么啊?”炎凌双手扶着膝盖,俯身的姿势保持了很久,终不见鹊青有让他背的意思。扶正身形,转身,正撞上鹊青微垂双眸低低看着他,瞬间,他觉得自己有点儿自不量力。
忽然,鹊青伸出一只手掌,平放在炎凌头顶,轻轻拍了两下,然后横切一个来回,比量着他与炎凌身高上的差距。
片刻,他道:“算了,你也很累,力气恢复了吗?”
炎凌把头顶上的那只手扒拉下来,“我看你受伤可怜,好心背你,你却返过来嘲我矮小?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被你。”鹊青擒着笑意,似笑非笑。
炎凌啧道:“想不到啊,威风八面的天族大祭司,都学会拿人短处寻开心了?真是长进。”一住,他捏着下颌笑嘻嘻地踱到一旁,方才那点儿小火气转瞬间云消雾散,“真是奇也怪哉嚎!就拿今晚这事儿来说,你身边明枪暗箭不少,你就不觉得岌岌可危吗?”
像是被戳中了痛处,鹊青的眸子忽然暗了一暗,旋即敛去复杂情绪中的那点儿苦涩,沉郁地叹了口气。
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炎凌干笑着打岔,“真的不用背吗?舞霓裳虽然不远,可你现在这个身体状况,也得好一会儿才到。”
鹊青道:“无事,慢慢走。”
见他脚步蹒跚兀自往前,炎凌紧跟几步重新搀他。鹊青不大开心,炎凌知趣的闭了嘴。
长街上一片狼藉,很不好走,每逢要越过什么横在路中央的障碍物时,步子一大,炎凌便能清晰听到鹊青封在嗓子眼儿里的吟痛,偷眼去瞧,对方面色不改。
生挨了一记穿胸剑,自然痛的要命,这可怕的忍耐力让炎凌吃惊。
到舞霓裳门前,壁障犹在。鹊青望一眼壁障,又看一眼炎凌,很是不解。
炎凌笑笑,“你好奇我是怎么出来的?”说着,指了指身旁的一个土堆和壁障内那块移了位置的青石板。“灵族那兔妖在这里打了个洞,沾她的光。”
鹊青挥袖化去壁障,扶着炎凌的手臂跨进门内,“她没伤你?”
炎凌道:“那姑娘确实很凶,不过也当真漂亮可爱,倘若她伤我,也是玫瑰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哎?话说灵族人一个个都长的那么标致吗?那会儿在落英谷,我躲着偷瞧,在场的所有灵族人几乎没有一个能跟‘丑’字沾上关系的,啧啧啧!”
鹊青:“……”
“哎?你别往心里去啊,我的意思不是说你们天族人的相貌逊色,而是灵族人看起来特别的轻灵出尘……”话说到一半,怎么听怎么不对味儿,越描越黑。
炎凌偷眼瞧鹊青的脸,真真是乌云密布,当即闭了嘴,心道:嚯!这么小气的吗?
话不投机,两人默默爬到三楼,炎凌原本打算给鹊青重新找一间房歇息,无奈鹊青执意要回先前呆过的房间。
推开房门,珠帘后立刻传来桓瑞的声音,听语气很是担忧,“师哥,是你吗?”
鹊青不说话,默默坐了。炎凌踱到珠帘前,“是、是我们,额,那个,你的伤口止住血了吗?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多谢逍遥真君挂怀,在下无碍。”里面靠榻响了几声,桓瑞掀开珠帘走了出来,见鹊青浑身是血的坐在桌前,急忙抢过去。“师哥,你受伤了!怎么样?天医看过了没有?”
鹊青面沉似水,道,“坐。”
炎凌抢过去,扶着桓瑞坐下了。桓瑞紧张道,“师哥,你怎么了?”
桌面上先前的酒菜未歇,早已经凉透了。炎凌摸摸茶壶,也凉了。又想,人家师兄弟有话要讲,他一个外人还是避一避比较好,便道:“你们聊,我去给你们倒点水。”说着,将几个盘子摞在一起,提着茶壶出了房门。
舞霓裳几个楼层都很安静,鸨儿娘死了,以往乔装欢客的百姓今晚大概也没心思演戏。顺着楼梯下到一楼,直转到后院,才遇见个面额带伤的小二。
叫小二添了茶水,炎凌端着托盘返回三楼,刚到门前,便听到砰的一声巨响,他一个激灵,险些把托盘扔在地上。
大概是桌子或者别的什么东西翻了,砸在地上的声音。
他退开几步。房里的烛光将两个人的影子印在窗格上,很清晰,凭离开时两人落座的位置来看,是鹊青正拿剑指着桓瑞。
炎凌大惑:这又是什么情况?便听桓瑞道:“师哥!这么多年了,我想你清楚我的为人,这种事,我断断做不出来!”
鹊青的语气听来波澜不惊,却暗含某种危险,“我清楚,你的字迹我认不错。”
“师哥……我、我不知,字迹一模一样,但可以仿,我从未给什么玉潇湘写过这种信,我连这个人是谁都不清楚。”
信?炎凌想起从鸨儿娘身上搜出来的弹丸信,暗道,便是那封信?玉虚崆的弹丸信……字迹,是桓瑞真君的?
这时鹊青道:“是吗,难道不是你带逐流来此的?”
“我……不是我!一开始我在祭司大殿几乎就要稳住逐流,后来,我也不知为何,他们忽然就直冲逍遥峰来了,便是在壁障外面阻拦,我才受的伤。”
似乎这番说辞,连桓瑞自己都觉得无力,片刻,他喃喃道:“师哥,你当真疑我……何不想想,我从未踏入过逍遥峰一步,除了玉虚崆的事务和师哥交代我的事,我也从未插手过旁的事,我怎会知道细节,又怎会安排的如此精细?”
鹊青的语气忽然冰冷起来,“证据确凿,你如何自证清白?”
“不能。”桓瑞斩钉截铁,语气里尽是失望。
鹊青按下剑,“你走吧。”
“师哥!”桓瑞大喝。
鹊青猛一挥手,长剑指着门外,“你走!!!”
话音未落,房门嚯啦开了。桓瑞气呼呼地冲了出来,跟愣在门前的炎凌撞个满怀,茶壶碎了一地,徐徐冒着热气。
走廊尽头桓瑞的身影已经不见,门内也是一片死寂。
炎凌不知该走还是该留,站在门前探头探脑,房间内一片狼藉,外间的檀木桌掀在墙边碎成两段。
他讪讪道:“那个……我是不是也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