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兮冷笑着踱开步子,摇了摇手中的折扇,道,“我既不敢杀你,也不能杀你,无论如何你都是我天墟的逍遥真君,要是随随便便折在我这里,我还真担待不起。”
炎凌将双手枕于脑后,悠哉悠哉地望着天上的星子,撇了撇嘴,道,“瑶兮真君可真是输人不输阵啊,来都来了,何不放下成见好好谈一谈?”
瑶兮用扇子对着炎凌虚点一下,道,“你现在是越来越阴阳怪气了。不过,我很欣赏。”说着,瑶兮微微俯身,很是郑重地递上他的扇子,将炎凌一把带了起来。
炎凌拍拍衣裳,转到一旁,方才躺在地上没怎么注意,站起来借着月光一瞧,瑶兮的前襟和背心均有不少血迹渗出来。他一手抱胸,一手托着下颌,问道:“受伤了?哟!伤的还挺重。”
瑶兮毫不在意的笑了笑,似乎那些伤根本就不痛,向前踱了两步,突地转身,粲然一笑:“就算我受伤,你也奈何不了我。”
炎凌双手拍了一响,叹道:“嗬!真君这是哪里的话。我一没你高,二没你壮,三又不会使那些个仙法,是既没这心,也没这胆儿。”
住了住,觉得瑶兮话里有话,心道:我现在是什么情况他全都知道,难道……在我不记得的某个时刻,跟他有过什么过节?
言念及此,他又道,“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来。既然如此,也别在大街上站着了,明月楼我是呆腻了,今晚换换胃口,我们去‘舞霓裳’,素月姑娘的琴声不错,边听边聊。”
“好啊。”瑶兮一挥扇子,做了个请势,“真君先请。”
炎凌抱着胳膊踱开,“客气。”
……
舞霓裳,三楼,弦音缥缈。
外厅檀木方桌旁对坐,隔珠帘,隐隐可见一婀娜倩影,琴声便在珠帘内。
三足香鼎里闷了一味奇香,屡屡青烟缓缓散出。香,极幽,略寒,嗅来心旷。
桌上的酒,是鸨儿娘亲手端来的。
那女子中年秀丽、风韵犹存,穿的还是那身披红挂绿的衣裳,可神态却与以往大相庭径。
她步伐坚实但不失轻灵,一改以往的搔首弄姿之状,将那只盛有杯盏的托盘生生握成了一把冰冷的武器。
搁了酒,略一颔首,转身离开。
这样的鸨儿娘,炎凌是第一次见。
斟了酒,浅浅嗅着酒香,将目光移向珠帘后的倩影,他道:“都是你的人。”
瑶兮脸上始终挂着那副讥诮的神情,用视线描摹出珠帘后的朦胧人影,折扇一滞,唔了一唔。
随即,他将折扇甩合,往桌上一扔,道:“说是大祭司的人,应当比较妥帖。”
炎凌道:“个个都是高手,浪费啊。”他取过酒杯,送到唇边,漫不经心的打量着屋内的陈设,并偷眼瞧了瞧瑶兮。明明是上钩了,你知我知,却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以静制动。
饮过手中的酒,有一下没一下的拍打着膝盖。
瑶兮不肯先开口,也好,先发制人的机会在他手里。但他要仔细斟酌,这说出口的第一句话,便是引瑶兮步入陷阱的关键。
他道:瑶兮真君,很沉的住气啊。”
“呵,彼此彼此。”瑶兮将两人的酒杯斟满,放下酒壶,又道,“做恶人,要懂得有所保留。”
炎凌道:“伪君子和真小人,我确实更欣赏后者,比如你。”
瑶兮道:“逍遥子这双眼睛,还真是跟旁人不一样,既看的清真小人,想必一定辨的出伪君子。”
炎凌大抵理解了瑶兮前半句的意思,但后半句……他默了一默,装作讳莫如深。
瑶兮抬起眼睫,看了炎凌一眼。
炎凌微微一笑,一字一字道,“抽魂拔魄,折骨断筋,后,又遭凌迟。”
瑶兮突地仰起头,斜斜逼视。突如其来的愕然让他的瞳孔稍稍放大,迅疾,他眯起眼睛,眼底蓄满寒光。
这是他的天赋,他的情绪,总是那么的收放自如。
炎凌一下一下的叩响桌面,等待那双锋利的眼睛敛去杀意。
果然,瑶兮忽然笑了,“魔眼,果然厉害。”他垂下睫,住了一住,又道:“只可惜,你看到的还不够多。”
炎凌只道那“魔眼”二字,是在形容他眼睛厉害的如同拥有魔力,便没动声色,沉沉笑过,淡声道:“不够多吗?瑶兮真君怕是不知道,信任这样东西,最是易碎,只需一次,便是万劫不复。”
瑶兮道:“我从不怕人威胁。”
炎凌仰起头看着头顶,视线的落脚点似乎已透过屋顶刺破天空,他道,“还是满月好看啊,可惜每每满月,你都得受那份万虫蚀骨的痛苦,你看这下弦月,似乎也不错,但总有缺憾。”
瑶兮笑,咬牙切齿,“逍遥真君这张嘴,真是伶牙俐齿,就不怕我割了你的舌头吗?”
“哎——?别这么大火气。”炎凌摆了摆手,略略斟酌,继续道,“到底是在你们大祭司的地盘儿上,就算是地头蛇也稍稍收敛一些。你若真用你那把沾满血的、一指宽的剑刃把我杀了,就不好再嫁祸给旁人了。石灵妙樱,只是个侥幸。”
瑶兮道:“我这种坏到骨子里的人,有的是你想不到的手段。”
“嗯,我承认。”炎凌莞尔一笑,撮着嘴巴啧道,“可惜啊,手段再高明,也躲不过满月时候的生不如死。可偏偏又想活,说什么都要活下去……呵,我猜,你这个月,又没拿到药吧?”
瑶兮终于被炎凌的最后一句话成功激怒了,突地一甩折扇,直扑炎凌的喉咙。
冰凉的玄金利刃紧贴薄薄的皮肤,只需再往前指甲盖那么长的距离,必会割开炎凌的喉管,使其当场暴血而亡。
但他却停住了,用眼底的森寒逼视过去。
炎凌拿捏着胸腔的起伏,沉沉喘了口气,极力遏制发抖的手,抬起来,将那把藏有利刃的折扇缓缓推向一旁。
他赌赢了。
二十四根扇骨,第一根和最末一根,稍短,都是一指宽的利刃。
炎凌轻轻舒了口气,微微笑笑,“瑶兮真君就是火气太大,这酒还没喝完,琴还没听完,忽然大动干戈,岂不扫兴?”
一住,炎凌忽而正色,道,“桃花散的解药,可保你今生无虞,再无牵制。而我,不过是要你帮我一个小忙,事成,解药必定双手奉上。这笔交易,与你有利无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