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真香啊!苍决,你是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
炎凌拨弄着后厨案板旁尘封五年的调味料,深吸着锅里散出的肉香味儿,看着灶台前映着火光的苍决的侧脸,继续碎碎念:
“尸族人也不是非要吃饭的,就比如说我,死后就从未觉得饿过。”说着,抱臂踱到苍决身后,左看看右看看。
“苍决,蹊跷!你生于鬼域长于鬼域,修为不到火候时,根本尝不出酸甜苦辣。而且,你是鬼王之子,尸族殿下,就算真要吃点儿什么,也用不着亲自动手。快说,这手艺是什么时候学的,为谁学的?”
苍决瞥他一眼,“穿好衣服。”
炎凌展开双手,低头看了看自己,方才劈柴,宽袍大袖实在碍事,是以,便将一边衣服剥开,肩膀袒露,袖子掖在了腰间。
“哎?你别打岔!”炎凌看了会儿,突地抬起头,觉得苍决肯定是不想答,才顾左右而言他,“老实交代,这手艺是什么时候学的,又是为谁学的?”
苍决拨了拨灶里的柴火,扶正身形,“穿好衣服。”
“为什么?我热啊!”炎凌扯着胸前的衣裳呼扇了几下,笑嘻嘻地道,“你怕是根本不懂什么叫做热吧?我热的恨不得连皮都剥了……啊,真是怪,今年宿安雨季,为何会这般闷热?”
“热就出去。”
“苍决……你今天是怎么了?干嘛老是冷冰冰的?你是不是……”
“在这里就穿好衣服。”苍决打断道。
炎凌破罐破摔,摸起案板上打磨了一半的狼牙刃比划了两下,“我不,我偏不,除非你说出个所以然。”
“我也热。”
“你热你脱啊,谁拦着你了吗?”
苍决突地低喝一声,“出去!”
“哎?!你那么凶干嘛,出去就出去呗,干嘛一副要吃人的嘴脸……”炎凌讪讪地退出后厨,从前厅抓了坛多情熬,准备去门口吹吹风。
路过柜台时,住了住,卫忠还自昏迷着,嘴唇时而嗫嚅,像是在发什么噩梦,剜去眼睛留下的疮口里渗出殷红的血水,半边脸颊已被染红。
后厨里悄无声息,只有灶下干柴燃烧时的噼啪炸响,炎凌望了眼那个方向,心中默道,“怕是两个时辰以后,卫忠就要吃些苦头了……”
叹口气,跨出门槛,对着破败长街伸了个懒腰,“乌云不散,这是还要下雨……”按着膝头靠坐在门槛上,一边拍着酒坛封泥,一边念叨,“下吧,下雨至少还凉快些,这样下去,都要闷熟了!啊……真想找条河泡着去……”
酒越喝越热,即使坐在门前,也没有一丝风。
炎凌喝着喝着便心浮气躁起来,抱着酒坛在门口来回踱着步子,踱到十字长街往北望,即便城内没有灯光,也知道那个方向是原来的霍宅,不过如今,已是一片废墟。
“炎少爷,您怎么站在这里?”
炎凌正出神,一团黑影突地从天而降,立在了对面,陡的打个激灵,“啊!佑领将军,你吓死我了!”
乌有为躬身抱拳,“是在下唐突了。”
“无妨无妨,佑领将军不必多礼。”炎凌扶了扶乌有为的手臂,看了眼万窟山方向,“找到了?”
“嗯,进去说。”
二人跨进明月楼门槛,左右找了找,没见苍决的影子,灶火还未全灭,忽明忽暗闪着光。
“回来了。”
声音是从二楼传来的,苍决正站在楼梯口。
乌有为道:“殿下,洞口找到了。”
“可有进去查看?”
“有,洞深处有屏障,似是密道,属下化不开。”
“嗯,肉在锅里,酒在案上,有劳佑领就在一楼用饭,看好卫忠。”
“谢殿下。”
炎凌踱到楼梯旁向上张望,听到楼上木板吱呀吱呀响了两声,楼上苍决的声音又道,“炎凌,上来吃饭。”
“不跟佑领将军一起吃吗?三个人吃多热闹?”炎凌扶着楼梯扶手向上走了几步,转头看乌有为。
“啊,炎少爷只管上去用饭,在下有酒有肉,已是幸甚。”乌有为抱了个拳,转去了后厨。
二楼是雅间,屋内陈设一如往年,只灰尘多了些,不过靠窗的位置已被苍决收拾的一尘不染,桌面上点了个烛台,燃的是鬼火,苍决正襟危坐,一张脸被鬼火映的铁青。
炎凌嗤笑一声,打趣道,“嚯,苍决,你也太渗人了,就不能点个明火?”
“吃饭吧。”苍决抬起头,嘴角勾起,明明是个和煦莞尔,被鬼火一照,惨不忍睹。
炎凌叹口气,噔噔噔跑下楼,转到后厨取了火石,匆匆复返,弹指震灭鬼火,燃起一屋暖光。
“啊,这还像样些。”说罢,狡黠地看着苍决,“可怜你生就一张俏脸,却在无间墟困了一千多年。要是气色再好些,盘古墟的姑娘们,估计要为你发疯。”
“吃吧,吃饱喝足,去万窟山探洞。”
炎凌抓起筷子,夹了口狼肉填进嘴里,“哦!好烫!好烫!”
“慢点儿吃。”苍决不下箸,笑望他。
炎凌囫囵吞下那口狼肉,抓起酒坛喝口酒,砸吧几下嘴,“把我嘴都烫麻了,没尝出滋味儿……”缓了缓,又夹起一块儿,小口撕了点儿狼肉慢慢咀嚼,“哇!不是吧……苍决,你做饭这么好吃的吗?”
苍决仍是笑。
炎凌狼吞虎咽咝咝啦啦吃了好几口,鼓着腮帮子道,“苍决,求你了,告诉我吧,啊?”
“告诉你什么?”
“哪儿学的做饭,为谁学的!”
“你很在意吗?”苍决抓起筷子,夹起一块狼肉送到嘴边。
“当然在意!你一个英武俊俏的尸族殿下,竟而为别人学会了做饭,我自然好奇的要死,快说快说,到底是谁!男的女的!”
“你吃醋?”
“我、我哪儿有那么小肚鸡肠!”炎凌将腿支在凳子上,抹了把嘴上的油花,一脸的大义凛然,“我就是好奇嘛!”
苍决将筷子上的肉扔在盘子里,似乎没什么胃口,捞起酒坛闷头喝酒。
“哎?你这副神情,跟十五年前百花盛会时一模一样,那时咱们坐在桃花长坡上,你负气饮酒,喝的也是多情熬。”炎凌双手摁在桌子上,凑近了打量着苍决,“哈哈哈哈,我知你那时是在生气,刚才我说我不吃醋,你也生气。”
“没有。”
炎凌一拍桌面,凑的更近了,“装什么装啊!”
苍决垂下眼帘,呼吸有些急促。
炎凌目不转睛的瞧着苍决,眉毛,眼睛,脸颊,嘴唇,心里嘀咕着,“他竟然那么紧张?也太好玩儿了吧?以前总见他一副痞坏样子,如今这是转了性了,像个大姑娘。噗哈哈哈,我得逗逗他!”
苍决给他盯的脸颊滚烫,敲了敲盘子,“专心吃饭,莫要再看我!”
“你嘴上这么说,心里是不是欢喜的紧?有没有小鹿乱撞?砰砰砰,心动的感觉?你看着我。”
“不看。”
“你看着我。”
苍决嘴上说着“不看”,眼睛却抬了起来。
炎凌心里大呼糟糕,“天呢……苍决的眼神也太热烈了吧!喂,喉结为什么动了……”
苍决腾地站起身,一把拂去桌面上的烛台和酒菜,二楼立时被黑暗吞没,稀里哗啦一阵乱响。
“哎?你干嘛!肉!肉!我的肉!”
炎凌正为掀飞在地上的狼肉惋惜,手腕一紧,被生生摁在桌子上。
苍决呼哧呼哧喘着气,将他按紧了,定定看着他低声道,“别动。”
“苍决!你干嘛!苍决!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