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明月楼后,雨基本算是停了,盛夏雨后,空气潮湿凝滞,仿佛胸口上压了块大石头,让人透不过气来。
炎凌蹲在后厨,用破天剑收拾猎来的狼王,开膛破腹,血溅的到处都是,整个后厨让他给搞得像个凶杀现场。
“这下好了,自讨苦吃,活该!”
他愤愤然自言自语,手里却没有停下忙活,处理完肝肠下水,又从破败的仓库里翻出一柄锯齿哼哧哼哧锯着狼牙,“今天不是我的生辰吗?想吃口狼肉,还要自己做?花言巧语,信口雌黄,臭苍决!”
“乌有为,今日你是如何发现卫忠的?他来万窟山做什么?”
炎凌听到说话的声音,探出脑袋向外面看,苍决正负手立在一片乱七八糟的桌椅板凳中,表情冷的让人三伏天看一眼就能打个寒颤。
乌有为欲言又止,向后厨方向望了一眼,炎凌急忙缩回脑袋。
“但说无妨,他不是外人。”苍决也跟着看了眼后厨。
“殿下,卫忠是从极北寒境偷溜进来的,他也是活死人,是以,族人没有防范。属下近几年一直驻守寒境,今夜又是属下带着麾下人在寒境守夜,虽觉察有异,但因可疑者只有一人,便没有打草惊蛇,自己追来了万窟山。”
说到此处,乌有为眉心稍稍紧了紧,苍决点点头,“说下去。”
“卫忠察觉到我在追他,似乎没有与我鱼死网破的意思,几度想甩脱我,往山中去,只是没有得逞,属下觉得……他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找东西?”
“是,他形色匆忙。”
炎凌放下血肉模糊的凶杀现场不管,抱臂倚在墙角,心里暗暗嘀咕,“这意思就是说……卫忠在万窟山中藏了东西?卫忠,万窟山……”
“我知道了!”
炎凌笑嘻嘻地从后厨转出来,一身血腥气,入夜时新换的白衫,又成了红红白白的斑驳形状。
“你知道什么了?”苍决转头望他。
炎凌不紧不慢,往其中一张落满灰尘的桌子上一坐,抱着胳膊,洋洋得意,“我大概猜到卫忠要去哪儿了!”
“他要去哪儿?”
“哎哟,我的腰好疼哦!”炎凌一脸痛苦模样,捶打了几下后腰,又摆弄了下沾了一身狼血的白衫,偷眼瞧着苍决,叫苦连天,“唉,说起来今天还是我的生辰呢,有些人就会说一嘴漂亮话,还千里迢迢赶来为我庆生,结果我是一会儿猎狼,一会儿杀狼,折腾半夜也没吃上一口狼肉……”
苍决瞥他一眼,轻轻叹了口气,“乌有为……”
“属下在。”
“你……会做饭吗?”
“属下是个粗人,活着的时候是个猎户,那时候都是屋头的婆娘做饭。”
“罢了,我来做。”苍决说着,看向炎凌,“这下,总可以说了吧?”
“哈哈,好说好说,”炎凌从桌子上跳下来,扑打着衣襟上的灰尘,不急不缓地道,“苍决,你怎么忘了?这卫忠当年,可是为子虚空看守白羽飞虎的人,这事儿不仅子虚空提过,连卫忠都亲口说起过,那白羽飞虎当年不就是被子虚空藏在万窟山中了吗?”
苍决一怔,“可我不知道那洞在哪儿。”
炎凌转到苍决跟儿上,招呼他附耳上来,后者乖乖从了,却只听到个字正腔圆的“笨”字。
见苍决一脸吃瘪的隐忍神情,噗嗤一笑,抱着胳膊转开,“万窟山虽说不大,可毕竟山有万窟,要找起来确实有些难度,但也不费劲,但凡尸人皆有戾气,而戾气多的地方草木便会稀疏枯黄。苍决,这是不是就容易多了?”
“嗯,确实如此。”苍决点了点头,看向乌有为,“佑领,你去找,找到了回来吃酒。”
“是,殿下。”
“等等。”苍决指了指捆在柜台后的卫忠,“还有多久?”
“约摸两个时辰。”
“去吧。”
炎凌收回望着乌有为背影的目光,瞥了眼柜台后的卫忠,还是昏迷不醒,剜去眼睛的空洞像个触目惊心的烂疮,似乎随时会滴下血来。
“两个时辰?是什么意思?”
苍决不吭声,转到后厨,抽出骨剑专心收拾狼肉。
“苍决?你怎么不说话了?五年哎,一别五年,我差点死了,你就不想跟我多说几句?”
“想。”苍决握剑的手滞了滞。
炎凌扯了扯他的袖子,“那你多说几句呗?”
“想你。”
炎凌收回手,愣了会儿,“咳咳,乌有为可靠吗?”
“可靠。”
“额……”
苍决忽然放下手中的骨剑,抬头望他,“你刚刚说我笨,我笨吗?”
“笨,笨的要死。”
“哪里笨?”
炎凌偷眼瞧他,心里嘀咕,“苍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一本正经了,我摆明了是在逗他嘛,这么不识逗?”
“哪里笨?”
“咳咳,要说哪里笨,还真是数不胜数,记不记得我有一世轮回为瀚南勾栏所的风尘女子?”
“四世,白小小。”
“今日回宿安前,去怀桑之地,途经那处,顺道重游四世故地。许多事情,已是记不清了,独独死时,要带进棺木的一件东西极为深刻。
白小小年少历风尘无数,大家子弟趋之若鹜,十八岁被一神秘人赎身,自此仗剑天涯,孤独一生,死后不见尸首,有好心人立一衣冠冢,棺内有一佩玉,上书四字:丹心怀镜。”
苍决抬起头,呆呆望他。
“笨不笨?”
“笨……”
炎凌带着哭腔,叹息道,“哎呀!可惜了可惜!我的大好年华啊!八世为人,好不容易投个女胎,还是个风尘女子,风尘女子也就风尘女子吧,心属一人,终生只谋一面,寻一生而不可得,哎,可真是苦死了!”
“是我的错。”
炎凌瞧着苍决一副木讷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双腿一蹬,捶胸顿足,“哎呀,一句是你的错就完了?你负气我几世记不得你,可你也并非不知轮回不忆前尘,你害我一生漂泊,孤苦无依,到头来就给我这么一句话?我替白小小不值啊!不值!”
苍决怔忪许久,望向他。
炎凌看他一副含情脉脉的样子,急忙往前凑了凑,不知他要说什么,脸红心跳起来。
“让让。”
“嗯?”
“让一让。”
“啊?”
“烹狼,须用灶,你挡我做事了。”
“我去……不是吧?我脸都红了,你就跟我说这个?苍决,你变了……”
“你饿了不是?我要让你吃饱。”
“呵,这还像句人话。”
“去劈几张桌子来烧,刚下过雨,没有干柴。”
“不去不去。”
“快去。”
“哎呀,天这么热,还是当个活死人好,一身寒气,你看我这满额头的汗,实在不想做什么劈柴的力气活儿了。”炎凌耍赖似的抱住苍决的手臂,“借你手臂凉快儿凉快儿呗!”
“那我不做了,去三楼,让你凉快个够。”
“别别别,饿饿饿,我都几天没吃东西了,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一住,炎凌觉得有些不解,抹了把脸上的汗,惑道,“为何要去三楼?风大吗?”
“有床。”
“啊?什么意思?”
“还不懂?”
“我、我、我这就去劈柴!你好好做饭!不要轻举妄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