苜蓿洞外不远的缓坡上,立了一玄衣男子,落雨,山如远黛。
白玉儿跟在几人身后一同出了洞,瞧了那男子些许功夫,陡的喝道,“大胆尸族人!敢擅闯兔儿岭!”
遥遥的,苍决转过身来,瞧着几人,“你们都在?!”
鹊青笑笑,“别来无恙?”
“一切都好。”
苍决说着掠到近前,迎接自己的除了多日不见的鹊青的寒暄,还有突然而至的几只袖箭。
当然,那袖箭伤不到谁,只轻轻地在衣裳上挂了一挂,便落了地。
“我知道你。”苍决稍稍俯身,盯着白玉儿的一双赤瞳看了片刻,“阁下便是那鼎鼎大名的兔儿将军。”
苍决那张病脸距离白玉儿的面颊约摸一尺,这一尺之遥便给白玉儿挥手一个巴掌的便利,可那巴掌没响,手腕子便给苍决紧紧箍在手里了。
“小家伙,你凶得很嘛!”
“大胆狂徒!放手!”
白茹笑笑,分明六月豆雨,却如沐春风,“小小兔,倘若你唤我声姑姑,那眼前儿这人,你怎么也得叫声叔叔。”
白玉儿一边呼痛,一边极力挣扎,苍决松开手,扶直了身形笑望她。
“他分明是个尸族人!”
苍决打趣:“哦?尸族人又怎样?”
“尸族人杀了我一千多个将士,尸族人都是坏人!”
白茹望向白玉儿,“小小兔,你觉得咱们灵族中有没有坏人?”
“有,别的我不知道,至少那要杀大鹰儿和我的东篱就是个十足的大坏蛋!”
“灵族中,既有坏人也有好人,尸族亦如此。你生就爱憎分明的实诚性子,若是太过执拗,就是是非不分了。”
“哦……”白玉儿委委屈屈地退到一旁,面上不说,心里却有些不服。
苍决看向鹊青,“神神秘秘地叫了我来,不知为的是什么事?”
“借你镇魂钟的神通,温养一人鬼髓。”
“何人?”
“先取髓吧。”
几人顺着鹊青的目光看向苜蓿洞口的巨石,鹊青走上前,取了金乌剑出来。
白茹与逐流惑然对视少顷,先前鹊青话里话外都指向这块巨石,又总提及无字天碑,二人便多少有了些揣测——或许这石头就是无字天碑。
手起剑落的片刻错愕里,一声巨响在谷中炸出回音,鹊青如今的修为摄人,剑带疾风,剑意一即击出,修为低浅的白玉儿便被生生冲出老远,亏得白茹眼疾手快,驭袖将她紧紧捞在怀中。
乱石飞溅,巨石轰然四分五裂,把苜蓿洞口都给堵了个严严实实。
洞里的猕踪大概吓地不轻,透过石头只听得几声闷叫。但此时此刻却无人顾得上猕踪,眼睛均被那巨石中心翻滚的一团黑雾给占去了。
是鬼髓。
白茹下意识低低惊叫了一声,松开白玉儿忙不迭地向前踱了几步,其时逐流也并上前,二人面面相觑许久,说不出话来。
鹊青收了金乌剑,沉声道,“东篱拔了曾未的髓,囚在这玄石玉核中三千余年了。”
“曾未?你方才说曾未?”苍决惊愕。
鹊青点点头,“将前辈的鬼髓请进镇魂钟温养吧。”
缓了好一会儿苍决才回过神来,取钟的手微微有些发抖。鬼髓一丝一丝钻进钟内,收完最后一缕黑丝时,雨停了。
晚风拨开云雾,天空现出一轮带着毛边儿的满月。
白茹这才意识到苜蓿洞里猕踪的惊呼声,挥袖拨开堵在洞口的石块,看了看吓地有些发愣的白玉儿,上前摸着她的脑袋道,“小小兔,你先回洞里,我们几个有些话要说。”
白玉儿紧皱眉头眨眨眼,一肚子疑问,但见白茹面沉如水没敢多问,心事重重地往洞口走了几步,回过头看了几人一眼,才跃进洞内。
“你将小兔儿支走,该是想的如我一样。”逐流沉声。
“颇多蹊跷。”白茹抚着纱袖踱了几步,转回身对逐流点了个头,继而望向鹊青,“玉姬和白贞并未死于三千年前的九墟混战,但无字天碑的传言却也不是空穴来风。
沉吟片刻,又对苍决道,“苍决殿下,素日里你说起尸族中的奇闻异事,可是说过曾未前辈连同当年的魅鬼一支全部祭了饲魂玺?”
苍决轻轻一点下巴,“不错,虽说我并未亲眼见到,但曾未的义子昌空达……也就是子虚空,他多年来费尽心机要为曾未报仇雪耻,足以证明此言不虚。”
白茹眉宇存疑,倏地一宽,迟疑道,“如今看来,曾未当年未死,许是落到了东篱的手中,于是东篱假意让白贞和玉姬诈死,赐下无字天碑囚禁曾未鬼髓,并委派二人守护此碑。”
鹊青撩起衣袍蹲下身,拾起一块巨石上崩落下来的碎石块儿在手中颠了颠,稍顷站起身来,“玄石玉核,天族典籍有载,这东西是四千多年前天族赠予灵族的信物,是为两族交好的凭据,据说当年也送了一座给人族,只是岁月飘零,现在不知落在何处。”
逐流扫了一遍几人的脸,“这东西什么来头?曾未之髓戾气何其深重,平白置于四合墟多年,竟无一人发现。”
“玄石玉核,性极内敛,是为上佳的温养之物,对外则不漏锋芒,饶是修为极深的上俢者也很难察觉。此物取自玉虚崆的凤舞崖,是为九天玄石之核,二者性属异曲同工,只是九天玄石之温养却会掩盖修为。”
鹊青将手中的玉核碎石抛在地上,拍了拍手上的尘土,“好了,曾未之髓找到了,你们几人便回幻邹山交与药祖前辈吧。”
“你不打算一道儿回去?”苍决揣好镇魂钟,望着鹊青。
后者倏然笑笑,负手踱到苜蓿洞口,“我好容易死里逃生,总该过几天清闲日子,你们尸族和灵族的事情,我便不掺和了。”
住了住,又道,“玉儿姑娘的爹娘,想必是听信了东篱的谗言,才在此守碑,此事不足为外人道,更不要将事情告知玉儿。”
白茹会意,“鹊青君想的周到。”
话毕,三人驭风转走。
鹊青望着天上那轮满月,轻轻叹了口气,跃进苜蓿洞,狐幽儿和猕踪不知在谈论什么笑的前仰后合,一见鹊青,狐幽儿便迎上来,“鹊青公子,你无碍吧?”
“嗯?”鹊青不解。
猕踪到底是只性急的猴儿,心直口快,“我俩打赌,你吃下玉儿的绿豆糕一定会跑肚子!”
“腹内确实有些隐痛。”鹊青浅笑着,封了几处穴位,“不过现在好了。”
二人登时一脸沮丧。
“玉儿呢?”鹊青四下看看不见白玉儿的踪影。
“那儿呢,这丫头倒头就能睡,真是佩服。”
狐幽儿手指的方向是洞内的一捧青草,一只毛茸茸的白兔儿正伏在草上睡的香甜。
鹊青将白兔抱在怀里,宠溺的抚了抚白兔脊背上的茸毛,转坐在桌前兀自饮起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