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儿蹦过去坐了,挥袖捞过一坛,拍开封泥,对着坛口深吸一气,“真香!”迫不及待的灌了几口,才抄过两只琉璃盏斟了两杯。
“君子先请!”
敛羽一抖袖子直接将琉璃盏抛到半空中,杯盏一翻,玉露琼浆泼洒下来,张开口刚好兜住,一滴都没剩下。
往身后垒成墙的酒坛上一靠,不紧不慢地翘起二郎腿,那琉璃盏才落下来,再挥袖子,琉璃盏打了个璇儿,稳稳立在身旁。
白玉儿看呆了,心说高人真多,眼睛亮的迸出红光来,热火朝天地打在敛羽身上,“大鹰儿!你好厉害!教教我!”
敛羽得意洋洋,“哼,就算教你,你也学不会,等你的袖箭能打进石头里那天,你再来找我!”
“打进石头里……”白玉儿想了想,太难了。
对于这位兔儿精来说,只要今天吃饱喝足,从不想第二天的事情,白玉儿的沮丧仅仅维持了片刻功夫,又抱起酒坛斟了两杯。
“再来!”白玉儿爽快的举起了杯子。
敛羽笑笑,在她的杯上碰了碰,两人一齐饮了。
你一杯我一盏,眼看二人都有些熏熏,其时也已畅聊无数,谈天说地。
敛羽是大主事坐下的传令将军,见过的世面可比白玉儿多多了,无论说什么奇闻轶事都能惹得这位姑娘上蹿下跳激动不已。
可越喝,敛羽便觉得越是伤心,傍晚时候被这个疯丫头转移走的相思心事,终于在酒后暴露无遗。
“喽啰鹰,你有心事?”白玉儿双眼笑成了柳叶,脸颊红彤彤的,说起话来已有些大舌头。
敛羽叹口气,望着漆黑的洞顶出神,隔了很久白玉儿的话才传进耳朵里,“是啊,有心事。”
白玉儿的眼睛被好奇点亮,凑上前急道,“快说与我听听!”
“说了你也不懂。”
“我懂我懂!快说快说!”
敛羽看了看疯兔儿,欠起身抱起酒坛斟了两杯,怔了许久,才犹豫道,“玉儿,我心里头,住个人,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女子,她冲我笑,眉眼盈波,甚是好看。”
住了住,见白玉儿眨巴着眼睛没有打断的意思,继续道,“我今日,整整一日,一想到她便觉得心慌,玉儿你说,她心里会不会也有我?”
白玉儿极严肃地点了点头,认真琢磨了片刻,才道,“你们的心,都这么大吗?”
敛羽没明白,蹙起眉看向白玉儿。
白玉儿眼里闪着疑惑的光,往前凑了凑,用手掌量了量敛羽的胸膛,又量了量自己的胸膛,缓缓摇了摇头,“我不信,你的胸膛虽比我的要宽出不少,却是决计住不开人的。”
敛羽觉得脸颊滚烫,却分不出这滚烫是因为白玉儿的举动过于亲密,还是因他饮了太多的酒。
叹口气道,“我说你不懂吧。”
“谁说我不懂,不信你量一量,人有多大,心有多大?”白玉儿说着,挺起胸脯往前凑。
敛羽往后挪了挪,突地一笑,抚着白玉儿毛茸茸的脑袋道,“你啊,还是小朋友。”
白玉儿猛甩下头,甩脱了敛羽的手,恼道,“你才是小朋友,我都七百多岁了!”住了住,还是觉得生气,又道,“明明是你自己矫情,讲不明白道理,偏要说我不懂!”
敛羽无奈,“你倒是说说,我哪里讲的不够明白?”
“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说你心里能住人!”
敛羽饮了口酒,搁下杯想了会儿,“那我拿你打个比方,咱们喝了这么久的酒,应当算朋友了吧?你若是觉得我好,日后离开这里便会记挂着我,你念着我,便会时时想着见我,这,就算心里住了个人。明白了吗?”
白玉儿摇了摇头,“不明白,我觉得你不怎么样,我也不会想你。”
敛羽无奈地搓着脸,“白玉儿!你到底会不会聊天儿?”
“咱们不是聊得挺好吗?”白玉儿喝光了酒,抱起酒坛把两个空杯斟满。“你接着说,为什么你心里住了人,会让你这样难过,是她太胖,还是你心太窄?”
人说伤情时饮酒易醉,敛羽便是如此,半醉半醒间,早把白玉儿要偷他令牌这件事给忘到了九霄云外,这姑娘虽说天真到不通人情,可此时能有个人来听听自己的烦心事,总好过没有。
沉默许久,看向白玉儿热忱的双眼,沉声道,“我怕是动了真情、害了相思。”
“相思……”白玉儿垂下眼帘,想起儿时爹爹曾给娘亲作过一首赋子,怎么说的来着?什么什么谁人不识相思苦,但有明月寄相知?
是啦是啦。
“大鹰儿,我明白了,就像爹爹喜欢娘亲那样,你喜欢那位姑娘。可爹爹喜欢娘亲是欢喜的,你为何愁眉苦脸?”
说完,见敛羽的酒杯空了,连忙斟满。
敛羽顺手抄起来,搁在唇边,“喜欢也分很多种,你爹和你娘是相知相爱,可我和那女子……唉,可能只是我一厢情愿。”说罢,仰头饮了。
白玉儿烦恼极了,这喽啰鹰、啰里啰嗦竟说些自己不懂的事。
“那你为何还要自讨苦吃?你把心里那人赶走,我身量小,换我来,这样即便你心窄,我挤一挤总能住的开。”
敛羽笑了笑,索性将琉璃盏拨到一边,直接抄起酒坛子来喝。
这可怎么办?白玉儿望着他,心道,这呆头鹰可比我的酒量大,我现在就觉得头重脚轻,有点儿飘了,再喝下去,不但偷不到令牌,说不定会醉死在这暗无天日的酒窖里。
难道越是伤心酒量越大?
白玉儿转了转眼珠——
那我也想点儿伤心事,嗯……嗯……额……,我好像没什么伤心事……
啊!对了,那我讨他开心,他开心了,能醉的快些。
“大鹰儿,你这么难过,我心里很是不忍,你说说,什么会让你开心?”
敛羽搁下坛子,苦苦一笑,“这还用说吗?自然是我心里那人,也能对我有意。”
“那女子是谁?住哪儿?你告诉我,我把她叫来,她倘若不喜欢你,我就打她,打到她喜欢为止!”
“……”
白玉儿见敛羽不说话,只是苦笑,急道,“那到底怎样?打她你不开心,她不喜欢你,也叫你不开心。”
说着,用脑袋拱了拱敛羽的下巴,央求道,“你把她从你心里赶走,换我换我,我可以喜欢你,而且不瞒着你!而且,我绝不叫你一厢情愿!”
敛羽只觉得心口怦怦乱撞,急忙往后退开,说话间连呼吸都促了,“好好好!换你,立刻换你!”
白玉儿眉开眼笑,“那你有没有开心些?”
“开心!开心!”敛羽面色讪讪,心口还是慌的很,实在弄不明白这是何种情绪。
白玉儿偷偷端详着敛羽:他还是不开心?倘若开心,应该笑啊?为什么不笑?赶紧给姑奶奶笑!
想想,想想,爹爹都是怎么讨娘亲开心的来着?
是啦,是啦,就是这样!
敛羽还没从心慌中回过神来,却见白玉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地扑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