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中惊慌失措的一众蛇精,瞬息之间化作蛇形潮水般褪去,接着,来路上便响起巨石落地的震耳声响。
顷刻之间石洞中起了微妙变化,半空中荡开了肉眼可见的涟漪,波纹一圈圈散开,刺耳蜂鸣如钢针般刺入每个人的耳膜。
白茹趁机夺过苍决手中的蛇卵迅速向后掠开,等到三人反应过来,一盏巨大笼架当空降下,洞内瞬间腾起一阵尘烟,烟消雾散时,已被困了个结结实实。
“白茹姑娘,你这是何故?”逐流一头雾水,强忍着蜂鸣带来的烦恶,如是问道。
昆吾见势不妙,陡化了蛇形,往笼外急冲。哪知这笼架看似有隙可乘,实则密不透风,稍触笼壁顿感周身酸软体力尽失,只能幻回人形,哀哀祈求,“蛇母大人!两位尸族公子不是坏人!桃灵大人也不是坏人!”
白茹按下气息悠然飘落,一双灵珠妙目迸出冷光,看过昆吾,转看逐流,“我道你这桃树灵侠肝义胆,愿救走兽飞禽于水火之中,不承想你竟与尸族邪人攀扯,大摇大摆的带如此邪物来忘忧墟?”
逐流豁然皱起双眉,这枚蛇卵的来历自己一无所知,此番来碧草间本就叨扰了蛇窝清静,深知在弄清是非曲直之前不能冒然出手。
苍决稍稍厘清现状,拱拱手,“白茹姑娘,非是在下有意冒犯,实是在下并不知晓这枚蛇卵竟触及灵洞忌讳。”一道说着一道摆了摆头,那奇怪的蜂鸣声也不知是个什么出处,让人心智苦恶,头脑涨裂。
“蛇母大人!昆吾这几天一直同三位呆在一处,可以作证,苍决公子所言不虚。”昆吾匍匐在地,撑起身子祈求道。
白茹猛甩纱袖,陡闪到石椅上,冷冷道:“哼!小昆吾,我念你年纪尚幼心智蒙昧,被邪人所惑情有可原,可此事非同小可,再放任于你恐会酿成大错!”
话毕,袖间抛出一缕白纱探进笼内,将昆吾蛇拖行出来,挥袖打去人形,唇卷蛇信口吐“嘶嘶”之声,只见两条红线贴地而行,顷刻间跃到白茹近前,蛇身一探幻成了先前两个引路的妖冶女子。
“红冠,将昆吾带去洞底思过。”
二女子点头称是,捉了昆吾福身而去。
逐流手扶太阳穴,也有些支持不住,稳了稳心神,急道:“白茹姑娘!这其中定有误会,我三人皆非歹人,昆吾也并非为谁所惑,还请姑娘收去震响,肃清罅隙!”
白茹凝眉看看手中蛇卵,又狐疑地在三人脸上扫了一遍。俘妖笼虽说结实,若这三人合力要想破开却并非难事。能破却不破,必然是不想撕破脸。既然还讲些情面,听听他们如何言说也不妨事。
遂挥袖拂向半空,蜂鸣戛然止息。
“好!那我便听听,这其中能有什么误会!”转身在石椅上坐下,照旧恭敬地做个请势。
苍决搀了炎凌坐下,定定心神,徐徐道来,“白茹姑娘,尸族中并不太平,其中不乏包藏祸心之人,屡屡做出逾矩之事,这枚蛇卵,就是顺着其中一桩旧事牵扯出来的。
我族擒霜公主豢养了一条乌鳞雄蛇,此蛇,据昆吾所说,就是灵族的黑脊黛今。十年前,我族魅鬼异动,这条乌鳞蛇曾助在下拔蛊。如今异动之事仍然悬而未决,手下人又查察到族中出现了另外一条一模一样的蛇,是条雌蛇。
当时,雌蛇正在魅鬼巢穴产卵,手下人便把蛇卵带来通秉。此蛇能吞蛊,又与当年异动有关,在下唯恐生变,便差了手下继续追查。昆吾曾提起过,白茹姑娘对那黑脊蛇有些了解,这才不揣冒昧,前来打听打听这黑脊之事。”
白茹手扶衣袖思忖了许久,淡淡道:“五六年前,小昆吾曾亲眼目睹一个尸族人捉去了黑脊黛古,听你的意思那黛今也在鬼域之中……可是,口说无凭,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贼喊捉贼?”
“姑娘若是不信,我倒有一个办法可以自证清白。”
“哦?说说看。”
“人会说谎,可淬去灵息的戾蛇是说不了谎的,在下斗胆请姑娘放了逐流,让他去帮我找一个人,届时只要把鬼域中的那条雄蛇带来,姑娘亲自盘问,一切自然明了。”
白茹悠然转起,微微颔首,“好!若是白茹错怪了各位,定当赔礼谢罪。可是,有些话白茹不得不说,这洞中已放下了三十六道断灵铡,届时如果逐流大人带来的不只是黛今,那就对不住你们两位了。”
苍决取下腰间骨箫递给逐流,沉声道,“把骨箫交给石壮,让他去找卫忠。等你拿到了乌鳞蛇,再赶来便是。”住了住,拍拍逐流手臂,“万事小心。”
逐流点点头,转看白茹,“请姑娘放行,逐流去去就来。”
白茹道声“得罪了”,驭袖将逐流从笼架中拉了出来,“红冠!带逐流大人出洞。”
两条血蛇“呲溜”跃到逐流两侧,幻成人形引着逐流出了石门。接着,便听到道道石门开启又落下,直响了许久才归于平静。
白茹款款步到笼边,对二人道,“两位公子,白茹不是什么食古不化之流,心中并无种族之嫌,设此洞府只为庇护蛇虫安稳,近来合欢谷发生了一档子事,实在奇诡的很,让白茹不得不防。”
苍决神色惑然,与炎凌对视一眼,看向白茹,“方才姑娘一见这枚蛇卵便颜色大变,莫非,合欢谷的诡事也与这蛇卵有关?”
白茹绕着笼架缓缓踱步,一边思忖一边道,“不错,初代两条黑脊如今都在鬼域,我也就明白为何会出现这种蛇卵了。此蛇在灵族中靠蚕食灵息过活,至于化了戾蛇还食不食灵息我不清楚。
但是,前几天合欢谷中曾出现过这种蛇卵,要不是被族中两个山石灵撞见,一旦蛇卵沐灵光孵化,不知会酿成什么滔天大祸。”顿了顿,转回身看向苍决,“还请公子恕罪,这枚蛇卵,白茹不能奉还。”
苍决沉声道:“白茹姑娘哪里的话,合欢谷发生这么大的事,姑娘有所顾忌也实属应当。这蛇卵在下留着也是无用,全凭姑娘处置。”
白茹浅浅一笑,像这等通情达理之人,倒也不像什么歹人,方想收去牢笼,迟疑了片刻却作罢了。心里琢磨着,莫急,等等再说,好人坏人又不是刻在脸上的,自己这条命要不要无妨,可万一有个不慎,连累了洞里的蛇虫们那就得不偿失了。
遂颔了首,恭敬道,“逐流大人此去,怎么也得花些功夫,咱们三人且先饮着。”顿了顿,歉仄地看着笼架,“委屈两位,就在笼中吃饮吧。”话罢,在紧挨着笼架的席位上倏然落座,斟上酒,敬过两人。
炎凌方才一直插不上话,但看白茹姑娘风姿雅正,举止得体,不由得心中默默钦许,眼下虽成了笼中困兽,却畅然抒怀大有高山流水之意,执杯浅送,隔空轻点琉璃杯,仰头饮尽了。
“两位公子,蛇卵一事若是误会,白茹斗胆想跟两位交个朋友,只是两位化去了真身,以后见面恐怕难以相认,这样一来,岂不尴尬?”白茹重又斟上一杯,放下酒壶,笑笑地望着二人。
苍决炎凌相视一笑,挥袖掸尘一般掸掸身上,顷刻间化回了本来面目。
炎凌斟酒举杯,对白茹道:“白茹姑娘,炎凌失礼在先实在惭愧,给姑娘赔罪了。”话毕,饮罢了酒水。
“炎凌公子白发异瞳,相貌出奇,想必化去真身只为行个方便,这些见外的话就不要说了。”住了住,饮了酒看向苍决,“还没请教公子大名?”
“在下苍决,得此机缘与姑娘小叙,实在幸甚。”苍决拱拱手。
……
三人吃饮闲谈之间,一个多时辰已然过去,炎凌苍决虽困笼中,可白茹依然待之如坐上宾朋,心下钦许之意更是油然陡增。
正在这时,石门开合声再起,声声递进,二蛇女带着逐流进了洞。
瞥见笼中两人吃饮自在平安无事,逐流心下稍宽,冲白茹拱拱手,浅笑道:“白茹姑娘,黑脊黛今我给带来了,这下,咱们的误会也该肃清了。”说完把骨箫抛还给苍决,从袖袋中掏出个藤条编织的小笼子来,往地上一扔,笼子随即化作竹篮大小。
白茹歉仄一笑,微微福身,“逐流大人既然带回了黛今,便是小女子错怪了三位。”口中“嘶嘶”吐出几声蛇响,笼架轰隆收进洞顶去了。
席上二人既不起身躲闪,也不拘束,时饮时笑,看的逐流一头雾水。
白茹指着其中一个空席位对逐流做个请势,俯下身“嘶嘶”吐着蛇语,不知在对黑脊蛇说些什么。那黑脊蛇弓着身子,一副蓄势待发的形状,两个血红的蛇眼死死盯着白茹,“嘶嘶”回过几声,突地张开蛇口吐出一团戾气。
白茹轻飘飘闪开,收了蛇信,淡淡道:“不识抬举。”
三人虽坐在席上,眼睛却眨也不眨地盯着蛇笼,末了,苍决道:“白茹姑娘,黑脊蛇可有交代蛇卵一事?”
白茹掩袖轻笑,粉面羞红,“它呀,如今只识‘情欲’二字,是条彻头彻尾的淫蛇,正埋怨咱们……”话还没说完,脚底下忽然轰隆隆响起天崩地裂的巨响,洞顶不时有碎石跌落下来。
三人仓皇起身面面相觑,这时白茹头顶的一块巨石已是摇摇欲坠,炎凌陡闪过去将她扯开,巨石轰隆震落。
“这是怎么了!?”三人齐齐看向白茹。
白茹望着脚下,一脸凄惶,“是,是老祖宗……震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