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良则将将松懈,又跟着紧张了起来,面上却还是镇定,「不知陛下所说何事?」
沈澈勾唇道:「自然是你府上谋客徐渊的事。朕听闻此人颇具才学,又清廉慈悲,如何能做出杀害无辜之事?」
苏良则忙解释道:「去岁,臣找回失散多年的小女儿温璧,温璧于清乐县的表兄于靖成虽生于乡野,但饱读诗书,是可塑之材,臣便自作主张将于靖成接到京城,用心栽培,不想徐渊生妒,起了杀心。」
沈瑜闻言轻嗤了一声,长眉微挑,视线落在他身上,「丞相大人既用心栽培于靖成,那缘何于靖成落脚在客栈中,迫于生计做了不该做之事?」
苏良则沉吟,眉头紧蹙,面对沈瑜时心有忌惮,犹豫几分道:「臣时而忙于朝中之事,没顾及到靖成,但都已吩咐手下人多多照拂他,想来是臣御下不严,回去就要严惩不贷。」
「丞相不必严惩无辜」,沈瑜眯眸笑着,「不知丞相可知,于靖成有一封未寄出的家书?」
苏良则抿唇道:「臣不知。」
沈瑜面上笑意淡了下来,凝着他道:「于靖成于家书中写道清乐县中赋税沉重,将此事禀告给你,你却并未理。丞相,可有此事?」
「臣忙于朝中事,不经意忘记将此事禀告陛下,是臣之过」,苏良则如坐针毡,身后出了一层又一层汗,难受焦灼。
「究竟是忘了还是别有他故,大人心中应当是明白的」,沈瑜抿了口茶,看苏良则强装镇定,倒觉得有趣,「自然,本王同陛下,也都明白。」
苏良则垂首,还是不认:「臣为天下百姓之心不变,无论如何是做不出……」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沈澈打断,「好了爱卿,日后行事须得谨慎三思,不若下回,朕也保不了你。」
苏良则心虚又羞恼,正要开口继续为自己辩驳,却闻沈澈已下了逐客令,「朕这几日身体稍有不适,便不久留爱卿。」
苏良则只能将喉中的话咽了下去,心中虽不服但也只能起身行礼道:「微臣告退。」
苏良则走了后,沈澈笑道:「皇叔英明,能窥见其中端倪,是朕所不及。」
饶是当今圣上也要尊称他一声皇叔,沈瑜却并不为此沾沾自喜,只淡声道:「陛下文韬武略,臣不敢当。」
「有什么当不得的?」沈澈垂眸道,「若没有皇叔,朕恐怕还被人掌控着,这江山社稷是否会落入外戚之手,朕那时也不知。」
「陛下幼时登基,已属不易,眼下该保重龙体,待除掉祸乱朝纲之辈,自然太平」,沈瑜道。
沈澈弯唇,「皇叔说得是。」
沈瑜低眸,心中自然明了这少年皇帝虽一口一个皇叔,实则内心亦多疑忌惮。
先帝患肺疾而去,临去时嘱託他务必扶植沈澈。前些年边关战乱,他戍守边关,无法脱身,才叫这朝政为太后所把控。
他收回思绪,抬首看向沈澈,「陛下,清乐县赋税沉重,苏良则却置之不理,甚至除掉于靖成,想来其中必有端倪,且前阵子的刺客,其中一人说话时似有清乐县口音。」
「不曾想小小一个乡村,竟卧虎藏龙」,沈澈低声道,「朕可不能放着不管。」
「陛下所言极是」,沈瑜道,「不知陛下可有处置此事的可靠人选?」
沈澈犹豫几分,「朝中,朕能信的就只有皇叔了……」
沈瑜却道:「过几日兀突国使者至,臣亦要筹备大婚,恐无法赴命。」
沈澈道:「使者走了后,想来皇叔是可去的。」
「臣娶妻,如何去?」沈瑜问他。
沈澈纳闷儿,「那不就是颗棋子?待事成后,皇叔要娶的自然是名门忠臣之后。」
沈瑜勾了勾唇,抬眸看了沈澈一眼,「臣既要娶妻,就会护她周全,该全的礼数皆要全了。大婚仓促已是对不住她,又如何能冷落她?」
沈澈闻言久久没回过神来。
在他的印象里,他的这位皇叔性子冷得很,又不近女色,他还是头一次见到他这么护着一位女子……
沈澈抿了抿唇道:「皇叔说得有理,是朕疏忽了。」
「待臣大婚后再去也不迟」,沈瑜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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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良则回了府后去了夫人房中,用了午膳后,夫人屏退左右问他:「怎的了?大人瞧着似有烦心事。」
「方才陛下将我请去上书房叙话」,苏良则皱眉,看着夫人,「提起了于靖成的事。」
夫人跟着蹙起细眉,「徐渊已入狱。这还有什么可提的?」
苏良则轻嘆了口气道:「陛下与平昌王应当是知晓了其中真相,还提起了清乐县的事。」
「他们是如何知道的?」
「皇上虽为太后把控,但想要深究些事,总是会知道的」,苏良则低声道,「我倒是没想过那时那般懦弱的一个人,竟然来质问我,是我疏忽了。」
「大人日后行事还要小心为上」,夫人道,「有太后娘娘庇佑,想来他是翻不起浪花来,不过是猫儿伸伸爪子罢了。」
「我省得」,苏良则答道。
「盛安日渐消瘦,为那柳居玉所累……」夫人看着苏良则,欲言又止。
「我自有定夺」,苏良则道。
此后两日,兀突国使者来访,皇帝于宫中含元殿设宴。
温璧跟着入了宫,进含元殿时天色已深,没过一会儿便听见太监尖声唱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