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年冬季,元豕回归南郡。
十日后,南郡外戚宗族大会,元豕于台上激昂陈词,“清君侧!保冀国!”
至此,南郡外戚揭竿而起。
自一城而出,不过短短五日,半数南郡先后沦陷。
天下皆知,冀国身处忧患之中。
狄国蠢蠢欲动,欲从后偷袭冀国,将剩下半座北境重新夺回手中。
只是此次领军之人,并非赤娜,而是已在狄国国内,因为三王子布罗被杀疑案,而被冷落的四王子兰礼。
毕竟血浓于水,传闻此次乃是狄王力排众议,将他推上主帅宝座。
想来,狄王也是明白,兰礼有那污点背在身上,自然此生无缘帝王之道,但他怎么说都是狄王之子,若是这般浑浑噩噩过了一生,不仅是兰礼被人唾弃,作为狄王,他也是面上无光。
所以,这一战将会是兰礼的翻身之仗。
至少,兰礼与狄王都是这般认为。
毕竟冀国刚刚经历国殇,此时又逢内乱,这时机,最适合趁火打劫。
在他们看来,想要一举吞并冀国,自然是痴人说梦。可若是想从冀国身上,再撕扯下一块血肉,想来不是问题。
至少,兰礼与狄王都是这般想的。
之后,战争爆发。
兰礼想象中的崛起,被一个名叫拓跋元一的男人,生生扼杀。
那个男人点燃黑夜,从绝不可能之处伏击而出。带三百黑衣,用一柄关刀。从阵前杀至旗下。他画出一道血线,而那那血线如同铁链将兰礼拽入深渊。
这一拽,可能永世不得翻身。
兰礼怕了,所以他败了。
十万人付诸一炬。
三百黑衣,截夜纵火,大败狄国。
兰礼出征时候带了十万人,最后零零散散,只剩下万把残军。他输了战争,也输了未来。
传闻,当兰礼回到狄国王都,狄王撑着病重之躯,拎起年轻时征战铁犀杖,差点将兰礼亲手杖毙。
最终还是赤娜冲出人群,以身护住兰礼,才保住他一条小命。至于他另外两个兄长。他们动动嘴皮,说了些不痛不痒的话语。
帝王之家无兄弟,寡淡薄情心中寒。
兰礼至此,再无夺嫡机会。
后来,他于病榻之上养伤,娜曾去看他。
他便聊起那夜血战,他怎样都想不明白,拓跋元一是如何找到他布阵破绽,最终出了那奇兵,才使得他一夜大败?
难道。
兰礼盯住赤娜侧脸,“军中会有奸细?”
赤娜沉思许久,方才微笑回应,“人心难测,谁知道呢?”
兰礼愣神叙旧,最终仰头大笑。
笑了半响,他敛住笑容,望向王宫方向,对赤娜说道:“你说,真有凤凰飞上龙椅那一天?”
赤娜同样微笑回应,“未来之事,谁知道呢?”
兰礼回头看着赤娜,沉默许久,“我只想做个逍遥王。”
赤娜没有立即回应,她望了一眼天色,很快起身告辞,只是在临走之前,他对兰礼说道:“吾兄吾血,何忍弃之?”
兰礼愣在当场。
只等赤娜背影走远,他才回过神来,低声呢喃,“或许赤娜上位,也是不错?”
无论如何,狄国此次失利,短时间内,再难对冀国产生威胁。与之相应,燕国所受压力,也是减少许多。
可惜,这个冬天,注定难以平静。
元豕于南郡起事,战报,军情,民生,政治等等讯息,很快便放在齐王手边,只等他稍加翻阅,便能了解大小详情。毕竟南郡与齐国紧贴,不说战火波及,便是从冀国出逃的难民,也需从长计议
可是,这些信息,在齐王的御书房,放了整整五天,他都未曾看上一眼。在他看来,这些家国大事,或许还不如他最爱的那只黄鹂的死活。
这一日,齐王又以身体不适,罢了早朝,随后便在御花园中提笼遛鸟,好不惬意。却被侍卫急报。
大学士跪于御书房中,若是齐王不去见他,他便跪死房中。
齐王长得高大俊朗,一身皮囊自然不差。此时他听得侍卫急报,面上露出不耐,“这么又是这个老头,他总是不然孤快活,总想从孤这里抢银子。真是烦人,就让他跪死在书房里吧。”
侍卫点头应下,就要离开。
齐王手里捏着鸟食物,却又将他叫住,“算了,念在他三朝元老的份上,孤就给他一个面子。”
说罢,他便提溜着鸟笼,身穿藏青色便服,径直往御书房方向行去。
过不多久,齐王便行到御书房外。
初冬地寒,那个耄耋老人,便这般跪在地上,腰杆停止,仿佛化作石像,能够一生一世跪坐下去。
齐王见着心烦,却也不能避过,只能将鸟笼交与侍卫,亲自上前,将老大学士扶起,“大学士,您年岁也大了,必须得注意自己的身子啊。”
大学士扶着齐王臂膀,颤颤巍巍站起身来,口中不忘念叨:“老臣这条命,即便是搭在这里,也好过齐国利益受损。”
齐王心中不耐,面上还得安慰,“若是大学士有什么三长两短,那才是我齐国最大的损失。”
说话间,大学士已经见到齐王打扮,更是瞥见侍卫手中鸟笼,“陛下身体不适,倒还有雅兴遛弯逗鸟?成何体统?”
齐王眼中露出厌恶,立即转换话题,“想来大学士亲自找我,也不是为了衣着仪表,这种小事吧!”
大学士自然见到齐王眼中变化,他原是准备长篇大论,此时也只能摇头叹息,顺着齐王思路,继续说道:“陛下,可看了老臣所写,那份关于冀国内乱的奏章?”
“奏章?冀国内乱?”齐王面露疑惑,“冀国内乱了?”
大学士气得浑身发抖。
齐王见着大学士模样,立即解释,“爱卿也知孤这几日身体不适,那些奏章。”
大学士拱手摇头,“大王不必如此,大王既然龙体抱恙,却是应该好好休养。只是此事事关重大,老臣必须告知陛下。”
齐王看了一眼御书房方向,却未将大学士请入屋中,摆明不愿与大学士详谈,随意敷衍道:“爱卿的奏章,孤就算是不看,也知道其中内容。不就是冀国如今内乱,我们齐国应当从中牟利?这些道理孤自然明白,可是归根结底还不是要打仗?那可都是银子,都得从国库拨款。可是,我那西域风情别院,方才造了一般,若是再去打仗,我这别院何时才能竣工?”
大学士气得差点背过气去,可他依旧保持脑中清明。
他几乎是看着当今齐王长大,齐王什么心思,他还不明白?大王有意说这些话,就是为了惹他生气,若是平时,他便拂袖而去,可是今天,事情有些不同。
大学士忍住怒气,平静说道:“大王猜对了一部分,今日老臣来找大王,确实为冀国之事,却不是来劝大王出兵,而是那冀国偷偷来了两波使臣。”
“两波使臣?还是偷偷的?”齐王顿觉有趣来了兴致,“只是一国出使,怎么会有两波使臣?”
大学士恭声说道:“一波来自南境,一波来自静宁。他们都想和大王见上一面。”
齐王虽然爱玩,却也不是酒囊饭袋,双目一转,“他们心里想着什么,孤难道还不明白,不过就是希望我们出手。没劲,统统轰走,不见。”
说着,齐王便准备思考,怎么把大学士请走。
然而,大学士突然说道:“大王,只怕其中一人,你必定会见。”
齐王微眯双眼,不曾答话。
大学士低声说道:“扬獍,亲自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