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传入昌隆的时候,林焱等人,正在给柳凤泊上坟。
这些日子,隔三差五林焱便会来这片梅林。
梅花曾经被白袍削得干净,如今又是枝繁叶茂。
林焱便和猫怔仲一起,与柳凤泊说说话,喝喝酒。
他一个劲说,柳凤泊便静静在坟里听着。
白袍自然没法嫌他聒噪,猫怔仲也不爱说话,便在一边静静磨剑。
第一次去时,林焱将这些日子见闻,从清晨说到日暮,喝干五坛子酒,一半倒进了土里。
临了日暮下沉,林焱望着夕阳斜照墓碑,幽幽说出一句,“还是你潇洒啊。”
随后日子里,来上坟的人渐渐多了。
今天,倒是所有人都到了这里。
阿呆与阿瓜在一旁打闹。
小小白熊,长得倒是飞快,不过这些时日又大了一圈。
吕玲玲便在逗弄这两个小家伙,渡鸦就在一边看着,若是吕玲玲玩得过分了,她便将两只小白熊一手一头,拎到稍远处,远离吕玲玲的魔爪。
不过没多久,吕玲玲又会屁颠屁颠跑去,如此往复循环。
也不知她真是想要逗弄小白熊,还是为了见着渡鸦那幅不耐神情。
反正她是乐此不疲。
渡鸦虽然不胜其烦,几次搬动,却也未曾远离坟头。
而她的目光,总是飘向坟边那人。
穿着一身白袍,腰间绑着霓红腰带,林焱与柳凤泊越来越像。
他正和山师阴凑在一块,坐在两只石凳上。
两人脚边放了一纸书信,纸上写满了字字句句,若是仔细去看,不难发现最常出现的两个字,便是“扬獍”。
“我们这个扬獍师兄,可是不简单啊。”山师阴拿着树枝,在泥地上勾画,“按照你与我所说情报,那是狄国入侵冀国,他必然是其中操盘之人。他与那位赤娜公主勾结,大开冀国边防,使得冀王与几位王子统统授首。”
山师阴将四个小人圈起,打了个叉,随后继续说道:“他又拯救冀国大半北境,将吕烽打落神坛,为自己立上丰碑,声势无二。这次有用一封假遗诏,尽收冀国臣子之心。手段利落狠辣,一招夺去大势,如此大势之下,即便冀国还有人不服,也只能回家关上门来,自哀自怨喽。”
寥寥草草,山师阴却已将狄冀两国形势,画得清清楚楚。
林焱听得双眉紧皱,拿起另一根树枝,指向一个被排除在外的小人,“这个元豕,又是什么情况?扬獍做事如此缜密,难道真是百密一疏?”
山师阴收了树枝,嘴角微微翘起,“你觉得,扬獍师兄,会是这样疏忽大意的人吗?”
林焱思索片刻,摇了摇头。
“呀!木头开窍了?”山师阴特意怪叫。
林焱面上一阵气恼,锤了山师阴一下,“说正事呢。”
山师阴哈哈笑着,缓缓收起笑意,继续说道:“对扬獍的计策,只看一步,甚至只看一处,皆是不够。他的眼光很远,胃口更是大得惊人。”
林焱紧紧皱起眉头,盯着那代表“元豕”的小人,一动不动。
山师阴看着林焱侧脸,见着他认真模样,“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不要想了。”一边说着,山师阴一边又在元豕下方,画出一片天来,“你想想,元豕要回去哪里?”
林焱先是皱眉,随后双眉舒展,“他要回冀国南郡!南郡是冀国外戚聚集所在,扬獍是要逼反他们,之后顺应大势,将冀国全境掌控手中?”
山师阴摇头,指了指额外那块天地。
林焱顺着他手指方向,顿了片刻,讶然出声,“齐国?南郡与齐国相交!他是想对齐国出手?”
山师阴收回手指,笑而不语。
林焱双眼圆睁,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冀国如今元气大伤,他却想要对齐国动手?这,这难道不是自取灭亡?扬獍怎会这般疯狂!”
“扬獍师兄,可不是这种赌徒。”山师阴摇了摇头,单手撑住下颚。
林焱面上惊疑不定,最终安静下来,“他会用什么计策?”
山师阴如同慵懒猫咪,打了个哈欠,“我又不是他,我又怎么知道。”
林焱顶住山师阴面容,“无论他怎么做,这会不会是个机会?”
什么机会?
林焱没有明说,但是山师阴自然明白他话中意思,缓缓摇头,“大将军如今掌控燕国大局,但是朝局之下,仍然是暗潮涌动。若是他国入侵,自然能够扭成一股麻绳,可若是主动出击,怕是扬獍师兄已经拿下了齐国,我们这边还没扯皮清楚呢。”
林焱捏紧双拳,死咬牙关,眼中怒火几欲喷涌而出。可片刻之后,他还是松开拳掌,深深叹息,“我们,现在只能袖手旁观?”
山师阴收起笑容,拍了拍林焱肩膀,“时局如此,无可奈何。”
林焱眼中满是迷茫,“这世道,当真有这么多无可奈何?我们想要做的事情,有多少被这四字绊住手脚?我不明白,我想不明白。”
山师阴双眸之中,闪过一丝不忍,伸出手拍了拍他肩膀,“现在也别想这么多了,你看,丹霞也快生了,你可得好好准备准备。”
“什么?”林焱缓过神来,“这,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山师阴眯眼笑着,“和你当然有关系,你这做叔叔的,就不准备一份礼物?”
林焱哑然失笑,“好。好。好。你放心,礼物绝不会少。”
话题就此一转,两人说笑开来。
只是望那天边,霞光伴乌云,见不得敞亮夕阳。
再说冀国南郡,元府堂中,外戚首脑汇聚一处。
元豕登高小台,抬起手臂,掌中握一酒碗,“我们世世代代忠于大冀,多少儿郎,为大冀出生入死。而这乱臣贼子,将要对大冀不利,身为忠贞之臣如何能忍?如何能让扬獍这等不忠不孝不义不仁之人,骑在我们头上!若是我等不去发声,冀国将亡!如此生死存亡之秋,为冀国,为百姓,我们!”
酒碗倾洒,一饮而尽。
元豕将酒碗掷于地上,“咣当”巨响!
“清君侧!保冀国!反了!”
院中众人,高举酒杯,共饮下后。
碗落碎成满地飞屑。
一院共呼!
“清君侧!保冀国!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