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背影隐入林中,林焱心中,总有一丝不安。
如同头上之月,暧昧不明。
林焱拔出剑来,他做好准备,若是山师阴叫喊,第一时间杀入林中。
时间流逝,林中除他呼吸,再无其他声响。
多久未曾这般,焦急等待?
他像是回到那年冬天,老爷子带他伏在雪中。冰冷紧贴脸颊,双手握着弓箭,指尖发麻,却不能松手。
面前是皑皑白雪,身上披风已成雪衣,他只想回到城内,钻进被子,喝一碗滚烫肉汤。
但无肉下锅,仍需忍耐。
等待……
煎熬……
只为出手的那一瞬,一击必中!
老爷子说:“人生往往只有一次机会。所以,好猎人,从不缺乏耐心。”
林焱倚在树上,缓缓合上双眼,调整呼吸,倾听……
无声,缄默,死寂。
“林子!”
林焱猛然睁开双眼,迈开流星大步,闯入林中。
他立刻瞧见山师阴背影,只是夜空漆黑,看不清晰。
“红袍儿?”林焱持剑靠近。
林焱嗅了嗅鼻,空气中,弥散刺鼻气味。
血!
林焱大惊失色,三步并作两步,拉过山师肩头。
明月从云后探出一丝!
凄冷月色下,山师阴手握短剑,剑上满是鲜血,而赵厄尘,就倒在红袍儿面前。
死不瞑目!
林焱悚然一惊,“发生了什么?”
山师阴面色复杂,看着手中短剑。
林焱这才发现,红袍儿小臂正在流血。他立刻撕下衣袂,为山师阴裹上伤口,“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你把赵厄尘杀了?”
山师阴望着林焱,仍旧没有说话。
突然,林外传来声响。
数十火把在外晃荡,隐约传来人声交谈,“虞教习!便是此处!”
“赵师兄说,若是他半个时辰都未回来,便让我们带你来寻他。”
目瞪口呆!
林焱虽不聪明,但他不笨,瞬间明白过来。
中计了!
他相信山师阴。山师阴没有理由,也没有动机残杀赵厄尘。
结论就是,这是个圈套。
如果被来人当场围住,事后绝难翻身。
林焱当机立断,拉住山师阴手腕,“快走!”
山师阴不动一步,“为何要走?我又没有杀人。”
林焱急得额头冒汗,“你平日这么聪明!怎么突然犯傻,若是被人当场抓住,有口难辩啊!”
山师阴挥开林焱手掌,“那就不辩。我就看看,这些愚人,能够蠢到何种境界。”
“你!你!”林焱指着山师阴,气得说不出话来。
也不知是说他自信,还是自大。
这一耽搁,火把聚拢过来。
众人见到赵厄尘倒在地上,皆是一惊。立刻有人上前,查看死活。
林焱拉着山师阴,走到一边,心中暗暗焦急。
不过片刻,虞城便已赶到。
那查探弟子面色发寒,对虞城恭谨说道:“死了。”
虞城脸色一变。
周遭人群一阵吵闹,更有弟子拔剑出鞘。
“稍安勿躁!”虞城抬臂高呼,声浪稍缓。
他对山师阴,沉声说道:“此地发生何事?”
“还能发生什么?”山师阴还未回话,立刻有人叫出声来。
他红着眼眶,似是与赵厄尘交厚,“定是这直娘贼,害了赵师兄!”
虞城皱了皱眉,“王师弟,若无证据,不能胡说!”
“教习糊涂啊!这事实不是摆在眼前?”
王师弟捶胸顿足,甚是激动,“你看这山师阴满手是血,手里还捏着凶器!不是他杀,还是谁杀?”
说到最后,他甚至哭出声来,“师兄临走之前,便和我们说过,今日是要与山师阴理论,少不得做过一场。没想到……没想到竟然丢了性命!”
呜呼一声,竟然哭晕过去。其他弟子,手忙脚乱,将他抬了下去。
虞城叹了口气,上前查看赵厄尘背心伤口,又走到山师阴面前,沉声说道:“山师师弟,借兵刃一阅。”
山师阴随意一抛,将剑掷给虞城,“没什么好看的。想来伤口一定一致。”
他又解开林焱所包伤口,冷冷一笑,“想来这伤口,和他手中兵刃也是一致。”
虞城接过短剑,仔细比对,脸色下沉,“山师师弟。我信你为人,此事如何解释?”
山师阴打了个哈欠,“我若告诉你们,我入得林中,赵厄尘已经死了。我上前查探尸首,就有人偷袭,就地取了凶器反抗,还被那人伤了手臂。”
“然后我高声呼救,林子赶到,那人便逃之夭夭。这样的故事,你们信不信?”
虞城摇了摇头,望向林焱,“林师弟,你可看到贼人?”
林焱咬了咬牙,“见到了!”
虞城注视林焱双眼,“林师弟,你可不会说谎。”
林焱脸上发烫,低下头去。
就在此时,林中又有火把跑来,“教习!又发现三具尸体!皆是从背后,被人一剑穿心。”
虞城看了眼手中短剑,“比对伤口!”
山师阴淡淡说道:“有何比对必要?做到了这份上,伤口自然一致。”
虞城注视着山师阴,沉默无言。
山师阴伸出双手,“证据确凿,抓人吧。”他朝向林中,高声喝道:“我知道你还在!”
谁还在?
真凶?
林焱抬起头来,环顾四周,可夜色昏暗,除了火把四周,再难看清他物。
山师阴勾起嘴角,“这局,算我认栽!”
话音未落,周遭人声鼎沸,皆是谩骂。
“装什么装!凶手就是你!”
“还认栽?人赃并获!当然得要认栽!”
虞城环顾四周,叹了口气,“拿下。”
“谁敢!”
林焱持剑上前,将山师阴护在身后。
虞城又叹口气,“林师弟,不要激动。我们只是将山师师弟暂时收押,若是内有隐情,必定不会害山师师弟,一根汗毛!”
林焱平举剑尖,一言不发。
突然顶上生风,林焱抬头去看。
吕烽从天而降,落在林焱身侧。
林焱心中一喜,背对吕烽,面朝众人,“烽子!咱们杀……”
后颈骤然一痛,面前天旋地转。
林焱回头去看,只见到吕烽面无表情,“你……为……为什……”
吕烽上前一步,捞住林焱身躯。
花袍从人群中,漫步走出,“所谓道理,能言方能成理。你说是不是?”
山师阴挑了挑眉,“无话可说。”
花袍走到他面前,“你又何必至此。”
山师阴微微一笑,“生来便是如此。”
花袍饮了口酒,“一定要这样?”
山师阴点了点头,“你我都知,愿赌服输。”
花袍不再说话,看了眼吕烽。
吕烽扛着林焱,随花袍而去。
无人阻拦。
回首时,人群将来路塞满。
山师阴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