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武将的使命
他顿了顿,然后伸手将小书扶了起来,嗓音依旧是那么温柔,可是小书却感觉不到这声音里的一丝温度。
“夜深了,快回去休息吧!”
小书就要出口的话被师傅截住了话头,随后,师傅便带着姚老二走了,留小书一个人在原地欲言又止,半晌才气恼道,“是师傅不听,我原本打算告诉他的。”
姚老二看着一旁面沉如水的容尘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了,这人并不是不在乎而是太在乎了,这会儿才显现出来了。
就像有些人喝醉了是先睡然后再醉。
“你为什么不让小书把话说完?”
容尘看着姚老二,忽然停下了脚步,然后整个人剧烈一晃便歪了下去。
姚老二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竟然有这样的威力,连忙去扶人,结果,还没等他触碰到容尘的衣袍,就听见一句带着哭腔的话,“我知道她离开了,可我不愿意别人再来告诉我她离开了。”
堂堂国师大人,居然当着他一个他国帝王身边哭了。这种感觉就像是天上突然下了一场红雨,一时间砸的南疆王头昏脑胀。
他眼睁睁地看着国师大人,这个能力卓绝的道长就这么蹲在地上,虽然没有哭出声,但是他微微抖动的双肩告诉他这个人明显是在低泣。
他忽然就明白了,这世界上哪里有什么无情的人,只不过是,还没有遇到那个真正能让他动情的人。否则,清冷高贵如晋朝国师大人的他竟然也会因为一个女子的不告而别心伤至此。
南疆王向来不喜干预旁人的事情,何况是复杂如旁人无法知其内情的感情一事。但凡事都有例外,此次他独自来到晋朝,原本是打算拼着以身破灭的信念来阻止晋朝对南疆的攻打之事。
兜兜转转,幸而得国师大人相助,他自然不能看着国师大人如此伤心而束手旁观。
都道,感情一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然而,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对于那些兀自一头深陷执念中的人来说,旁观者的眼睛反而看得更加清楚。
但是以他的直觉来看,这位国师大人并不像是深陷执念无法自拔之人。相反,他觉得这位国师大人分明是早早就知道了,这个女子会离开。
就在方才,他们为银鱼洗练灵识的时候,国师大人瞬间的失态得到了一个最完美,最合理的解释。南疆王忽然就明白了过来,那并不是什么失态,而是冷静自持如国师大人这样的人也无法控制的心伤,明知道她离开了,但是他还是以默许的态度选择了成全。
或许真正的成全就是大方的放手吧!他忍不住对国事大人说了句,“既然您已经决定要放她离开了,那就应该为她感到高兴,与此同时,你也没有必要再继续折磨自己,从某一个层面来说,你二人也算是默契十足,这种无需交流就能猜到对方想要表达的意思以及态度,不就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吗?我知道,你们中原不是有一句话说是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吗?距离产生美,或许若干年之后,再度回首的时候,那些恩怨早已随风飘散,若是有缘,你二人还能重新相见,或许能落得一个相视一笑泯恩仇的结果。岂非皆大欢喜。”
“相视一笑泯恩仇?”容尘并没有看男南疆王会有怎样的表情,也没有在乎自己今日的举动究竟会引起怎么样的猜测,许是为了衬托他的心伤,晋朝上空迅速聚集了一大片乌云,夏日的第一场雨就这么毫无知觉的来了,让人猝不及防。
南疆王从小生在苦寒之地,终年与冰雪打交道,难得见到暴雨来临前乌云压顶的奇观,饶是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景,可他心中仍旧是不可抑制的震撼,只可惜他还在南疆的那些无比厌弃他的子民们永远也不会见到这样的场景。
不过几息之间,乌云中几道树杈似的闪电绵延了半个天空,紧接着便是低沉如龙吟虎啸的雷声随着狂风一同朝大地袭来,与之而来的还有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很快就打湿了地面,隐隐有积水成流的征兆。
国师府地势极高,从此望下去,还能瞧见那些街道上鳞次栉比的亭台楼阁纷纷紧闭了门窗。只可怜那些走街串巷的老百姓们只能冒雨匆匆忙忙地往家赶,小摊贩们愁眉苦脸地将东西收起来,一天的生意又泡汤了,家里还有好几口人等着吃饭。
唯一高兴的,大概只有售卖雨伞的小摊贩了吧。
“哪来的什么恩,我们之间仅有的恐怕只有一个仇字了吧。”
容尘仰头直视雨幕,随后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也不知眼里究竟是眼泪多还是雨水多。
恰逢又一道炸雷同时响起,正正好把他这句话通通压了下去。
南疆王隐隐约约听到了一句话尾,却也没有听个真切,他迟疑道,“国师大人刚才说了什么?”
容尘露出一抹苍白的笑容,“没什么下雨了,我们该回去了。”
二人才转过身,便瞧见远处有一个身影跑了过来,待人站定后,他们才发现眼前这个抱了两把伞的小姑娘正是小书,她自己甚至都没有打一把伞,小小的身体已经被淋得浑身湿透。
不知为何容尘忽然觉得自己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真的可能是大错特错了。
他看着小书这张十分削似顾音书的脸,忽然明白,他或许还是在重蹈从前的覆辙而不自知,他已经毁了一个顾音书,难道还要再去毁了小书这个孩子吗?
他只是造出了她们,可是并没有权利决定她们的命运,没错,顾音书说的对,每个人的命运都应该掌握在自己手中。
而他,没有权利去插手,也没有权利去改变。
容尘将小书怀里的两把伞拿了一把给了南疆王,然后自己撑起了另一把,又一手抱起了小书。
三人就这样走回了国师府,谁也没有说话,或许,在这样的情境下每个人都有了自己的心事,就像这蒙蒙雨幕,很浓重却也是别人抓不住的东西。
小书缩在师傅的怀里,自打出世以来还是第一次被师傅主动抱在怀里。她虽然从来没有表达过,但是在她内心里师傅并不是师傅,而是给她生命,让她能够在这红尘人世走一遭的人。
按照人类的说法,师傅其实应该算是他的爹爹吧。
宫中派出前往姚府的太医,正是姚夫人的表叔老太医。
这位老太医,从小痴迷医术,将自己的一生都献给了医术,因为十分擅长各种疑难杂症,被永嘉帝特旨诏进宫中编撰医书以造福晋朝千千万万的百姓。
此人现为太医院首席医官。他一生无子女,唯有二弟家的小女儿,即使如今的姚文稷将军的夫人从小与他亲厚,他也一直把她当女儿看待。
所以,甫一听说是姚将军府需要太医去瞧一瞧,心中焦急不已,他立刻便自荐要去。
不曾想,待他匆匆赶到时,在姚府门前遇到了同样应该是要去探望姚文稷的摄政王殿下。
“殿下!”老太医立刻下了轿子,躬身行礼。
这位摄政王天下虽然威名远播,但是为人公平公正,可以说如今的晋朝至少有他一大半的功劳,加之如今的永嘉帝更是对他言听计从,说这位殿下是晋朝的一把手估计没人会反对的。
而让他高兴的事就是,这位不世出的贵人对姚文稷向来是信任有加,听闻此次原本也是要带着姚文稷出征南疆国的,现下,姚文稷忽然病倒,殿下竟然冒着延误战机的风险,一门心思的要等着他醒来。
他们太医院这些人随便拿出来一个都是整个晋朝的医术集大成者,平日里只有特别有功劳的大臣才能有太医亲自去瞧病的殊荣,而今,姚文稷却能劳烦摄政王殿下从宫中请了太医出来,就这一点来说,他还是很为自己的侄女高兴的,姚将军受宠,那她的日子定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君鸣凤连忙将人扶了起来,面露焦急道,“大人不必多礼,看病要紧,咱们这就进去吧。”
老太医连连应声,两人相携进了姚府,步履匆忙间,君鸣凤敏锐地发现整个姚府同他早上进来时的表现大差一码,竟然还有丫鬟门聚在一起逗笑。
就在这时,天空阴云密布,众人慌忙开始收拾,然后都躲到了屋檐下。
两人很快就进了屋子,君鸣凤发现姚夫人居然不在,明明早上还伤心欲绝寸步不离呢,怎的,如今竟然放心让他一个人躺在床上。
老太医却并没有想那么多,他径直走向了姚文稷的卧榻旁边,然后放下随身背着的药箱,伸出两指搭上了姚文稷的脉搏。
随后,闭目细细感受,很快,他就发现姚文稷脉搏的走向十分平和。
与此同时,君鸣凤也在仔细观察着姚文稷的脸色。
直到老太医收回把脉的手,君鸣凤才发觉老太医的脸色从始至终都没有过一丝波动。
于是,君鸣凤试探性地追问,“老太医,怎么样,文稷他没事儿吧!”
他虽然这么问,可是在他心里却很笃定姚文稷应该是没有事了。
果然,老太医和蔼可亲道,“殿下放心,姚将军身体已然大好了,再有个把时辰就能醒过来了。”
君鸣凤松了一口气,只要人没事就好。
谁知,这时候传来老太医有些疑惑的声音,“只是,有一点很是奇怪,老臣发现姚将军此前身体似乎有些亏空,怕是使用了什么不恰当的药物,不过也没什么问题。”
大概是察觉到了君鸣凤突然严肃起来的脸色,老太医连忙找补,“姚将军年轻力壮,又是武人体魄,自然比之常人都十分强健。而且那药应该是只吸食了少量,只会在短时间内造成人体衰退亏空的表象,并没有在他身体里留下什么隐患。殿下尽可放心。”
还有一句话,他没有敢说出来,那就是这姚府里居然有人敢下药下到了姚将军的身上,这个管理确实太松散了,看来他得找机会同侄女说一说这个情况。
如果她打理不好将军后院,便是姚将军挣的再大的家产,也都是徒劳,虚妄!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君鸣凤在听闻太医的一番说辞后,心底已然明白了,能在将军府神不知鬼不觉的给姚文稷下了药,却又只下了少量,还能再次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撤掉,并且是赶在太医赶来之前。
那么这个人的心思,或者说是动机,其实并不难猜,。
文稷常年跟随自己在京中,虽然参与了不少战争,可是从未如哪一次像此次一样去往遥远的南疆国,且,南疆国人人皆擅蛊术。
恐怕,姚夫人也是担心姚将军有去无回,这才生了别样心思。
外间雷声更盛,就在老太医伏案为姚文稷开一副温补的药方的同时,得了消息的姚夫人这才撑着一把伞,匆匆忙忙的赶来。
许是只看见了伏在案桌旁的杨老太医,她面上一喜,但是紧接着看到了坐在姚文稷床头君鸣凤的那一瞬间,脸色一瞬间褪尽血色。
身体不受她控制地踉跄了一下,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到了君鸣凤的身前跪下,只说了一句,“殿下赎罪,臣妾知错。”便伏下头再没有抬起。
姚夫人惴惴不安,可君鸣凤并没有为难她的打算,也没有准备为难他,毕竟姚夫人也只是为了维护自己的丈夫,仅此而已。
“嗯,我已经询问过太医了,文稷没有什么大碍了,最多两个时辰后,他就能醒来了,他醒来后你嘱咐他,不要多思多想,南疆没事,可能要无限期延后了,你先放心照顾她,本王这就走了。”
姚夫人双腿一软,整个人跪了下去,眼泪流的更加汹涌了,只是,这一次她不是因为害怕。
一旁的老太医听罢他二人的对话,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君鸣凤很快就走了,他抬头看了看屋外几乎是大到看不清人影的雨幕,心里一阵阵后怕。
良久,他才走过去将自己的侄女扶了起来,颇有些后怕道,“孩子,你是不是,姚将军身体里的东西是不是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