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月渐染成红,空气也随着红月的到来,温度慢慢上升。
寂静的旷野中,随着“咔嚓”一个声响的出现,此起彼伏传出了布料与枯草摩擦的悉索声。一群群黑影穿越破裂的结界,从魔界进入仙界。
而这一切,都落入了不远处山峰上的苏屏眼里。凄清的夜里,只剩下她一人,孑然一身,守着这片大地的一角,等待着进入更深沉的暗夜。
盯着天上的月,苏屏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了许多人,风清羽、隐心、澜子廷、墨鳕、凤言、丞玉……
黑夜对于情感脆弱的她来说,像扼住脖颈的杀手,在一点点收紧双手,但又不会忽然置她于死地,要叫她尝过苦痛才会作最后的判决。
随着夜的深入,苏屏越来越忍受不住汹涌澎湃的情绪,跪坐在地上,任由泪水脱离出眼眶。她双手紧紧抱住自己,以期给自己带来些许的暖意。
这个时候,是最希望能得到救助的,不论是谁,只要能给她一个拥抱,她便感激不尽。
“唔……”苏屏紧紧咬着唇,不叫自己哭出声响。内心溃不成军,却倔强地不做半分退让。
通过缚神索,苏屏对魔族军队的动向了如指掌,在与自己的情绪对抗的同时,也分出心力来谋划下一步的行动。
夜逐渐深沉,内心的崩溃也进一步加深,苏屏大口喘息,像是快窒息的人在努力汲取空气中的氧气。
“屏儿……”
这样一声迟疑、心疼,带着小心翼翼的“屏儿”,瞬间击垮了苏屏最后的坚韧,使得她压抑下去的所有情绪尽数奔赴,冲击着心灵。
在看到苏屏浑身发颤,意识到她的不对劲时,澜子廷慌了心神,下意识冲上去将苏屏紧紧抱在怀里。
抱紧苏屏后,澜子廷发现她的衣衫已被冷汗浸湿,身躯止不住地发颤,耳边甚至有她细细的嘤咛。
“屏儿,没事了……没事了……”澜子廷一下一下轻抚着她的后背,安抚她的情绪。
有了澜子廷的心理支持,苏屏慢慢将自己紧张的情绪放松下来,她回抱住澜子廷,将脸紧紧深埋进他的怀里,放纵自己哭出声响。
看着心灵脆弱又信任他,愿意向他敞开心扉的苏屏,澜子廷心里出现了深深的内疚与自责。他终于得到了想要的信任,可未来的路,却没有一个合理的身份再陪她继续走了。
“子廷……”苏屏哽咽着唤了他一声。
“嗯,我在。”澜子廷极尽温柔地回复她道。
“我们走吧,今夜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再说话,苏屏的声音已经冷静下来了。
轻叹口气,澜子廷问她:“你有何计划?”
“走吧。”苏屏没有正面回复,而是放开了抱着澜子廷的双手,将脸稍稍偏了些,停顿一会儿才离开了他的怀抱。
对于苏屏的这些小动作,澜子廷看在眼里,心下有不安的情绪出现。
每当她眼神闪躲,动作有迟滞的时候,就会做出一些……叫人无法认同的事。
“屏儿你……的计划是什么?”澜子廷抿了抿唇而后问她。
“我此次的目标是,水月心。”苏屏第一次正面回复了他的问题。
在得到“水月心”这三个字后,澜子廷盯着苏屏想了好一会儿,随后追问:“难不成你对她,寄予厚望?”
“厚望……”苏屏冷笑一声,不过并未做出反驳。
疆城处,传出兵刃相接的脆响,将夜的宁静打破。仙魔两界相交处,变异后的魔气与风一起席卷疆城。
感受到魔气的入侵,澜子廷的双眼,紧盯着交界处,踟蹰不定。
“你去吧,我没事。”苏屏说话的声音还有微微的颤抖,可语气里却是满满的坚持。
眼看着魔气侵入地越来越迅速,澜子廷径直朝仙魔两界相交处飞去。
见他走后,苏屏长舒口气,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果然,在他面前,还是不太愿意做太多出格的事情。
若是可以,她希望自己是个单纯善良的人,不用去算计,不用接触太多阴暗的东西,做个开开心心,属于他的小女孩。
“若你深入我心里的黑暗,是否还愿意如此包容我,爱我?”苏屏喃喃说出了这样一句话,嘲讽一笑,朝着疆城的某个方向飞去。
来到边界处的澜子廷,发现自己的结界已经被损害殆尽,同时边界处还留有一队魔族军队守卫,想要重塑结界需要花费些时间。
眼看天上的月越发地红,水月心心里的恐惧也更深。即便心里知道此处是杀伤力最强的一处阵法,她的害怕也没有消减半分,甚至更强了。
苏屏的消息,是不会出差错的。
即便这样告诉自己,她还是免不了想要逃离。空气中的危险信息太多浓烈,疆城的失守与她的性命比较起来,当然是后者更加重要。
“不行,我不能走,疆城是我的心血,是我与苏屏分庭抗礼的筹码。即便她在暗中帮助,可大众所见到的,是在我的布局下才击退魔军的……”
水月心一遍又一遍给自己洗脑,强迫自己不要害怕,坚守住。此处阵法是最安全的地方,她只要守住了这里,就能在众人面前立威,今后再不用被苏屏的光芒所遮盖。
“没事的,没事的……”水月心忍不住念叨起来,可越是念叨,她就越发感觉情况不对劲。
夜又深了几分,天上的红月变得更加瘆人,空气中也潜藏着越来越多的危险因子,水月心能感觉到魔族军队距离自己越来越近,那些人身上萦绕着的杀气和死气,也离她越来越近,压得她喘不过气。
“早知道,当时该让鸣长哥留下来的……”水月心一双的泛着水雾的眼睛看向不远处的树林,而那里,此时正潜藏着几个探查情况的魔族士兵。
从他们靠近城门那一刻开始,水月心就已经察觉到这些人了,只是为了计划,她并没有去惊扰敌人。
高空中,忽然出现一抹亮光,划破黑暗,将暗中蛰伏准备偷袭的魔族军队暴露出来。
看着城下乌泱泱的士兵,水月心吓得后退几步,好一会儿才稳住心神。
毕竟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战场,加上苏屏又不在身边,她获取不到更多的信息,会害怕也是难免的。
“月心小姐,外面冷,您是否要进屋?”临映躬身询问她道。
这一年以来,他亲眼看着水月心将混乱的疆城整顿得井井有条,将岌岌可危的三十六座城,合并为一座都城。心里对她的佩服,不亚于保护了疆城的苏屏。
经临映这样一句话,水月心冷静了下来。她回头看向临映,问说:“临将军久经战场,这般场面想必见过不少吧?”
“这样的场面,末将今日也是第一次得见。我疆城百姓同魔族的实力有些差距,平常时候,魔族是不屑于出动这样多的士兵前来攻打的。”
听完以后,水月心的心里更加慌乱了。她所处的位置,是魔族进入疆城的第一道关卡,也是最近的路……
她早该想到会有这样的情况,比起那些崎岖难走的山路,这里是最好的选择。
“临将军,按原计划进行,此处交由你来守。”交代完这句,水月心轻移莲步,款款离开。
她面上没有再表露出任何的害怕表情,但攥住衣服的手,却不断在收缩。
得了水月心的吩咐,临映没有任何异议,直挺挺站在城墙上,随时准备催动阵法。
下了城墙,水月心在所有士兵的注视中进了房间,在关上门的那一刻,她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探查周围的环境,寻找安全的可以逃生的路。
与此同时,城内某个角落里,一女子躲在暗处,注视着城内的动静,她的存在感几乎为零,没有任何一个人探查到她的气息。
她抬起头,忽而看向了高空中挂着的月。随着夜的深入,红月反而逐渐减淡,最后,化成无数的红点,飘落在疆城的上空。
红点入侵后,城内的温度迅速攀升,只听得城外一声巨响,城门“轰——”地应声倒塌,大量魔族士兵涌进城内,开始与守卫的仙族军队厮杀起来。
兵刃相接的脆响,像是乐者奏出的曲子,给这无尽的夜带来一份不一般的礼物。
听着城门处的打斗声,水月心整颗心都在发颤。万一苏屏所给的阵法图位置是错的,万一此处的阵法根本抵挡不住魔族,万一魔族大军攻破了这里……
坏结果不断在她脑海里浮现,越想越害怕,越害怕她就越是想要逃离。
即便她知道这些仙族的将士们对她深信不疑,但是他们的信任,还是不足以让水月心有勇气去与魔族正面对抗。
“不行,我不能留在这儿,我得赶快离开,我不能待在这里……”说着,水月心将自己的房门从里面锁住,翻窗逃出了落住的院子,猫进偏僻的巷道里。
在水月心逃离出院落的同一时候,不远处角落中躲藏的女子手上,被一根银线轻轻滑动。
“你果然没叫我失望。”说完,她嘴角略微向上扬了扬,转身没入巷子里。
城门处的战斗没有僵持太久,魔族很快便撤军了。
眼看着快要打赢的魔族再一次撤退,临映只觉得有事要发生。
“月心小姐呢?”临映问身旁的侍从。
这时候他与侍从迅速交换了眼神,大叫一声“不好”,赶紧跑进城中暂住的院落,撞开水月心的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