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后院的亭子里,两个男人坐在石桌边一边喝茶,一边聊着桌上的血玉。
“掌柜,你看这块玉,能出什么价码?”刘达指着血玉说。
“你想要个什么价?”兴安的目光,只轻轻在玉上掠过,反问道。
“那就得等掌柜验过货之后才能定了。”刘达一副成竹在胸的表情说。
听了他的话,兴安果真拿起血玉,举过头顶,接着透下的阳光来查看。
阳光下,血玉中流转着一团墨绿色,若隐若现的物质,但随后又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片艳红的如同鲜血一般的东西在游走。
这块玉拿在手里,时而冰冷,时而温暖,有时还能感受到一股圣洁的气息透过手掌,流传出去,但随后那股莹泽的仙气又会回到玉里。
“这可是悯生的仙子苏屏曾持之物。”刘达凑上去在兴安耳边解释说。
“苏屏?”兴安念着这个名字。
就算是在仙族境内,这个名字也是有一定份量的,更何况是在崇敬仙族的人族之中。
“如何证明?”兴安问出口的话,带着难以掩抑的兴奋。如果真是苏屏之物,那这块玉简直能开出天价。
“这是蓝蝶的家族传下来的东西,本来她能够证明的,可是她醒来以后把以前的事全都忘了,所以……”
“所以你希望以我的名义给你担保?”兴安问。
“掌柜果然聪慧,真是什么都瞒不了您。”刘达赶紧吹嘘道。
“它确实是仙族的东西,方才我验证过,的确含有充盈的仙气,但是玉里似乎有道封印,以我们的能力,根本使用不了。”兴安道。
随后又补充说:“这玉,比以前所有得到的仙器品质都要好,甚至于要好上千百倍。”
听过以后,刘达的高兴更盛,他似乎见到了铺天盖地的钱朝自己砸来。
“既如此,还请掌柜能给我当个证人,到时候得到的钱咱们对半分。”
见刘达一副掉进钱眼里的市侩模样,兴安鄙视地瞥了一眼,说:“你没留心我说的里面设有封印吗。即便这块玉真是出自仙子苏屏之手,品阶再高,只要抹不去封印,它就是一块比寻常玉坚固些的玉石。”
兴安的一番话,像盆凉水从头浇下,刚得到的万贯家财,似乎瞬间就不翼而飞了。
这么算来,他什么也没得到,还平白无故多了个卖不出去的拖油瓶。
想起蓝蝶那张满是蝴蝶胎记的脸,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说起来,那个叫蓝蝶的女人。”兴安开口说。
“她怎么了?”刘达问。
“身世不简单,看在咱们合作多年的份上,劝你一句,不要打她的任何主意,你不一定惹得起她。”
“就她?”刘达嗤之以鼻。看上去唯唯诺诺,只会瑟缩在一边,况且还把以前的所有事都忘记了。能掀起什么波澜。
“她姓蓝。”兴安道。
“她都不记得以前的事了,说不准蓝蝶这个名字都是信口胡诌的。”刘达毫不在意。
“呵……”兴安对于刘达的目光短浅,再次露出鄙夷。
“你也活了大半辈子,见识过不少人,像那样的风姿气质,可不是寻常人家能有的。反正我话到此处,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
说完,兴安起身离开。
在回廊尽头,正好见到安分待在角落的蓝蝶,他眼里划过一抹玩味,抬步朝她走过去,到了她面前后,弯下腰悄声对她说:“还记得在我院中见到的努奴隶吗。”
顿住稍许,继续说:“他跟你一样姓蓝,叫蓝弋竺。”
蓝弋竺。
蓝蝶对这个名字有些浅浅的印象,似乎从前遇到过一般。不过她表面上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情绪。还是那副唯唯诺诺的姿态。
没在她脸上看到任何他想要的表情,兴安兴趣缺缺的离开了。接下来就看她打算怎么做了。
许久都没玩过猫捉老鼠的游戏,他还真有些期待,希望这个女人能有趣些。
在他离开后,蓝蝶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门外,随后低垂下头,盯着地板发呆。
尾随而来的刘达看到低垂着头的蓝蝶后,气就不打一处来,本以为捡到了宝,没想到却是这么个结果。
“一无是处的废物!”刘达开口骂了一句,这才舒坦地离开了。
回想着他说的话,蓝蝶心里并未有太多的波澜,反倒觉得熟悉,似乎以前,也常有人这么骂自己。
夜深人静之时,蓝蝶坐起身,看着窗外的缺月。每到夜晚情感脆弱的时候,她便有种身在异乡的悲凉感。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因为丧失了记忆,还是不属于这个世界,反正她总也没有任何一丝对家乡的眷恋。
“或许,我可以通过那个人找到家。”蓝蝶顾自言语道。
既然有了想法,她便也不闲着,悄声下到地上,摸索到鞋子穿好后,便去开门。
“吱——”年久失修的木门,轻轻一碰,便响了起来。蓝蝶顿时止住手上的动作。回身看,见没有人被惊醒后,这才踮起脚尖侧身出去。
在她离开后,戎英忽然抬起头,看向敞开着的门,随后又默不作声地躺回去睡下。
凭着记忆,蓝蝶一路走到兴安当铺,她看了眼高墙,动作迅捷地轻轻跃上,自己都未反应过来,如何会有这等身手,就落到院里了。
站在庭院中,她察觉到院里有股熟悉的气流在波动,认真凝神细看,发现黑暗中有一条条淡白色的波纹在有规律地游走,这些波纹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最终被地底不知名的东西所吸收。
她正准备凑到近前去一探究竟,顿觉空气中有股危险的气息朝自己袭来,身体立刻做出反应,连连后退,到了安全的地方才止下脚步。
虽然好奇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肌肉记忆,但她没有任何犹豫,几个翻滚到了最角落的位置,拔出腿上所绑的断刃,“哐当!”一声清响,斩断了绑住笼门的铁链。
“跟我走。”她拉上笼子里关的人便飞出院子,一路朝镇外跑去。
“别费功夫了。”后身被拉着的人忽然停住。
蓝蝶又试着拽了拽,见他确实不愿走动,便停住了,问他道:“你想怎样?”
“这就是一个游戏,你难道看不出吗?”男人说。
“看出来了,所以呢?”蓝蝶问。
从兴安离开时跟她说的话里,蓝蝶便知道他在暗示自己今夜能够带走此人。那么目的是什么呢?自然不难猜出,这是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
“这里遍布都是他们的人,咱们走不出去的。”男人抱着手说:“与其遂了他的意,作为猎物被他抓捕,倒不如就哪儿都不去,就在此处等天明。”
“天明?”蓝蝶问。
“在他的游戏里,猎物有一个晚上的逃跑时间,只待太阳一出,他便会动身追捕。”男子解释道。
“距离天明……”说着,蓝蝶抬头看了看天,“还有三个时辰。”
男子摇摇头,说:“没用的,只要没有他的允许,就没有人可以走出兴安镇。”
“为什么,他派人守在每个出口吗?”蓝蝶疑惑地问。来的时候并未看到这里有什么守卫啊。
“兴安镇被他设下了妖法,夜里不论怎么走,都走不出去,就像鬼打墙一样,一直在一个地方转悠。”
虽然蓝蝶不明白什么是妖法,但男人的意思她还是理解的。
“听说你也姓蓝,我叫蓝蝶,你叫什么?”
“蓝弋竺。”
听他亲口说出自己的名字,与兴安告知她的感觉不同,像是从前一同经历过什么一般。
“走吧,不试试怎么知道出不去,我们有三个时辰的时间,你应该知道出去的路吧。”蓝蝶说着,又拉上他的手。
昏暗的光线下,蓝弋竺看着蓝蝶的背影,心底忽然冒出一个身影来。
“你曾经,去过临近洞阳处的边界线吗?”
“嗯?”蓝蝶转头看他,发出了一声疑问。从前的事什么都不记得了,难不成他以前真的见过自己?
“你曾经遇到过我吗?”蓝蝶期待地问。
“没有。”蓝弋竺冷漠地说。曾经救过他的仙子,怎么可能会是这副模样。想起蓝蝶脸上的胎记,他便立马打消了所有念头。
听了他的回答,蓝蝶失望地“哦”了一声。
跟着他,真的能找回自己丢失的记忆吗?
“就在前面不远处。”蓝弋竺指着前方一块写着“兴安镇”三个大字的石头说。
“只有那里才能回到都城。”
“那里……”蓝蝶微眯起眼睛,看到许多有如白纱般的东西一层层交叠,围在石头周围。
她朝石头走了过去,靠近那些“白纱”后,伸了手出去轻轻一捞,“白纱”像是被风吹动的水面一般荡漾起来。
“你在做什么?”蓝弋竺见她伸手抓着什么,奇怪地问。
“这些东西,你看不见吗?”蓝蝶也觉得奇怪。难不成唯有自己能看到。
“什么东西?”蓝弋竺问。
“没、没什么。”蓝蝶摇摇头。
因为她的触碰,改变了“白纱”原来的位置,原本遮掩着道路的“白纱”,慢慢散开了。
“我们……”蓝蝶指着前方的路说:“要不要去试试?”
既然已经走到了此处,要是不试上一试,就太过可惜了些。
“走吧。”蓝弋竺说着,抢先一步走在她前面。
毕竟是个女子,若是遇上了变故,他也能为她挡一挡。
但就是蓝弋竺这下意识的举动,牵动了蓝蝶心里的柔软。从前,似乎也有人一直挡在她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