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去病沉吟片刻,确有为难之处,便道:“我父母已分居多年,现在各有家室,我想他们确实不宜相见,以免各方尴尬。
我一直想在长安举行婚礼,那样我母亲自然会在场。
至于父亲那边,我想婚礼之前书面告知,之后再携新妇专程前往平阳拜访。若在朔方……似乎怎样安排都不太妥当。”
陈老先生笑了笑,考问道:“那么,我也问你一个问题,你可知道婚礼之关键何在?”
霍去病一时语塞,“……惭愧,我只知道婚礼包括六礼。”
“那么我再问你,这六礼,你可知是源自六十四卦中的哪一卦吗?”陈老先生继续考较。
霍去病没想到陈老先生真的考较起了自己的学问,只得闭上眼睛,在心中将六十四卦的内容细细翻看。
他这种能够记忆图像的人,一般很少背诵文字,每当要找什么内容,便在心中一页一页地翻看,速度虽不快,但每个字在哪一页哪一行都了如指掌。
他仔细斟酌了一会儿,终于答道:“是不是渐卦?鸿渐于陆,其羽可用为仪。”
陈老先生面露赞许之色,“你答对了。
‘渐’卦的卦辞便是‘女归吉’,意指嫁女吉利。
而你所引的‘鸿渐’这一句,字面意思是以鸿雁作为聘礼,这也是自古以来缔结婚约时的一项礼俗。”
此时霍去病恍然大悟,陈老先生这是在启发他。
“渐”卦有“循序渐进”之意,而“循序渐进”正是婚礼的关键!
换句话说,婚礼必须一步一步地走好仪式程序,否则这个结果便不被认可。
这些程序分成六大步骤,因此被合称为六礼。而且,渐卦与归妹卦互为覆卦,这也很好理解。
六礼是迎娶正妻的仪式,而归妹卦则说的是侧室。不待六礼而行、随随便便就进了门的,自然就是侧室了。
陈老先生看到霍去病如有所悟的神色,不禁笑了起来:“好,你现在应该明白了吧!
‘渐,女归待男行也’,六礼的关键就是要一步一步地‘行’!
咱们现在就来看看,你如今身在朔方,应该如何行好这些礼法步骤呢?”
言罢,他目光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仿佛已经为霍去病规划好了一切。
此时,两个年轻人瞪大了眼睛,全神贯注地聆听师父的教诲。
师父徐徐言道:“婚前之礼,你们二人既是自行相识,定终身之时也已禀告过长辈。
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这几个步骤,女方需家长出面,男方则由媒人代表,男方家长无需露面,但必须知情。”
“婚后之礼,则是拜见舅姑,三月之后携新妇拜祭家祠。
按你的情形,即便在长安成婚,也需带建华专程前往平阳。
如今你不得诏令不得离开朔方,此事便推至你能离开之时再行。”
“至于婚礼当日,即亲迎之礼,依礼制,亲迎前,有父之人应由父亲告庙,然后命子亲迎。
你欲书信告知你父亲的想法可行,你父亲在平阳家祠告庙后回信,那么你无论在长安还是朔方,都相当于奉了祖先和父亲之命。
亲迎之后,沃盥、对席、同牢等一系列仪式,便无需长辈们操心了。”
师父气定神闲地授完这一课,两个年轻人顿觉心中大石落地,欢喜得几乎有些恍惚,半天都未能言语。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建华撒娇地对师父说道:“师父,看来您早就筹划得清清楚楚了,为何不早些告诉我呢?”
“你还好意思问为何吗?”陈老先生故作严肃,“因你学业疏懒,实在令为师失望。
难道当年没有让你背诵过礼经吗?”
他们门中培养子弟,先以儒家为根基,礼经作为儒家经典,自然是要背诵的。
此时被师父一问,建华只得尴尬地答道:“嗯……我背是背过,不过觉得与心性不合。
所以有的章节,叶青哥哥一检查完,我就赶紧忘了。
还有的章节,叶青哥哥就放过我没有检查,他说我反正也不是那块材料……”
霍去病听到这里,禁不住捂住了肚子,心中暗笑,“竟把叶青师兄都供出来了!
给你当师兄真是不易啊,多少年后还要被你出卖!”当然,他并不敢真的说出来。
然而,建华已经看见了他捂着肚子强忍笑容的模样,赶紧把火引了过来:“咦,你怎么也不知道?你不是过目不忘吗?”
霍去病笑着回答她:“我嘛,我也是觉得与心性不合,所以根本就没有过目!”
随后他收起笑容,恭恭敬敬地对陈老先生说,“我今天才知道学问有如此重要,真是悔不当初啊!
今后请您多多教诲,我定当虚心受教,勤学不辍。
言罢,他深深地鞠了一躬,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未来的成长之路。
在那个瞬间,他的内心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庆幸。
幸运的是,建华有一位师父,而且这位师父还是一位道家高人。
在皇权的压迫下,大多数人要么违心顺从,要么痛苦挣扎,但像陈老先生这样既不盲目顺从也不激烈反抗,既保持自我又不失从容,这种境界非道家莫属。
然而,接下来这位道家师父的话却让人联想到了儒家:“难得年轻人如此重视‘礼’,我看你在这一点上比建华更明白。
不过,你也别太抬举我了,我之所以清楚这些,是因为去年我刚好主持了叶青的婚礼。”
建华笑着接话:“我错过了师哥的婚礼,没想到这报应竟然在这里!”大家听了都笑了起来。
笑声中,建华不经意间看到师父正严肃地注视着自己,目光中似乎蕴含着深意。
她心中一紧,暗自思忖:“难道是我哪里说错了话吗?”
师父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夜渐渐深了,建华送师父回房,终于忍不住半开玩笑地抱怨:“师父,您早该告诉我,害我白白担心了好几天!”
陈老先生微微一笑,“不只是担心吧,恐怕还想做些傻事呢!”
“师父!”建华急忙回头,生怕别人听见。
陈老先生收起了笑容,严肃地对徒弟说:“我不早告诉你,是为了让你自己体会,这对你来说是一种锻炼。
事情怎么会走到那一步呢?看你这么心神不宁,还敢说自己是张良的后辈?你自己说说,这次你学到了什么教训?”
建华低下头,轻声引用孔子的话:“不知礼,无以立。”
师父点了点头,然后严肃地教导道:“你的目光虽然高远,但别忘了你的双脚还踏在大地上!
不踏实走好每一步,怎么可能一步登天?什么是礼?礼,就是行走的法则,它教导你如何走好每一步。”
建华默默地听着,师父继续严肃地告诫:“还说什么不合心性?说这种话就应该去反省!
过去在山中生活,我确实对你管教不多,让你养成了一些坏习惯。
现在你既然回到了尘世,就必须遵守世间的礼法,不能再纵容自己!你马上就要出嫁了,好好想想这个道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