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川百姓拜的不是我，是我做的事！这一身皮，确实是着相了，不若脱去，来去自在！”
裘夫子说完，深深看了李无锋一眼后，仰天大笑着出门而去。
至于李无锋想要询问的答案，既没有问出，又好像有了解答。
…
入夜，东川城头。
李无锋习惯性的牵着李清音的手，漫步在城墙之上。
黑暗中三川的苍茫大地上有点点灯光，看起来比一年前的沉寂热闹了许多。
“河西进入的帝国平民，看到已经安置妥当。”
夜风中的李清音只是安静的点了点头。
“唉，从帝都回来，我就知道早晚要面对一次选择。”
“阿姐，这一次，我不知道应该如何选了！”
李无锋的迷茫不会显露在任何人眼前，但李清音是唯一的例外。
而作为例外的李清音，只是轻轻梳理着眼前男人被风吹乱的发髻，一如年少时一样。
“无锋，我知道你不是在忧虑眼下的局势。”
“从帝陵杀出来时，你就已经事实上做出了选择！”
“你在害怕，害怕未来！”
因为两小无猜，所以相知甚深。
李清音无疑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李无锋的人，没有之一！
“唉，是的！我在害怕！”
“帝陵之后，整个三川，无论是掌军的庆安、雷虎，还是掌政的杨不平，甚至是掌学的裘夫子，都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只是这个选择对于我而言，太过于沉重了！”
李清音也曾在久负盛名的李氏族学中学理，自然清楚李无锋在担心什么。
“挟天子以令诸侯！”
李无锋苦笑点头道：
“做个弄权之臣容易，但历朝历代被权臣裹挟的天子可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沧中海视我为友，南冥那个孩子又年幼无知，我怕…”
李清音有些奇怪的问道：
“无锋，你是担心未来为权所诱，做出倒行逆施之事吗？”
李无锋叹了一口气。
“唉，如果三川败亡，一切无需担心！如果三川坚持到最后，那么这就不会是担心，而是必然！”
这个世界没有过陈桥兵变，但以李无锋麾下这几位重臣特别是杨不平的所思所想，搞出一个黄袍加身是必然之事！
届时，恐怕沧南冥这个孩子…
李清音听到后，反而轻轻笑了起来。
“真有那一天，也不过是众望所归，他沧家天下也不是白捡来的，到时候妥善处理就好。”
李清音的轻描淡写着实让李无锋愣了一下。
他终究不是这个时代土生土长的原住民，他所顾忌的历史，杂糅了太多已经有了定论的答案。
所以李无锋会犹豫，会担心沧南冥成为被沉江的小明王。
但在这个时代出身世家的人看来，天子不过是代天牧守天下，天下既然已经乱套，还用天子干嘛，反倒不如换个牧守者更便捷一些。
这就是天子和世家共天下的含义。
至于改朝换代的牺牲？
世家之人，生来就时刻准备着为家族牺牲，牺牲自己尚且无畏，又怎会顾及别人？
李无锋紧紧拉住李清音的手。
一盘散沙的庞大帝国，不过是空有体型的肥猪，最终只能任人宰割。
也许，这个世界真的需要一些改变了！
…
“杨不平，行文昭告天下！”
“三川李无锋奉先帝沧海帝之遗命，将在东川城迎娶帝国公主沧子夫，先帝皇子沧南冥将作为送亲使。”
杨不平已经难掩喜色，既然帝国中枢还承认沧海帝的帝王身份，那么先帝遗命就是尚方宝剑！
虽然国丧期间贸然公开婚讯，多少有些于礼制不符。
但也足够让李无锋名正言顺的不用亲赴帝都！
特别是沧海帝唯一子嗣沧南冥作为送亲使，这就是摆明了昭告天下，沧海帝的托孤之臣在三川而非帝都！
这种大义名分，现在看起来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但在李无锋抗旨不会亲赴帝都这件事发生后，已经足够让天下人产生诸多联想。
这种联想一旦生成，就在道义上领先了一筹。
至于为何不在三川直接立起旗号，指明沧宁帝谋逆。
完全是因为目前镇北王还没有表态，三川势力现在还很弱小，绝不可能冲在前面当出头鸟。
如此行事，也可以避免过分刺激帝国中枢的正统地位。
至于未来对于沧南冥的安置，根本是可以依照形势变化而随时调整的问题。
左右不过就是一张谁也无法辨别真假的遗诏而已。
沧海帝唯一的儿子就在三川，这天下人会相信这个帝王独子，还是帝都中枢？
这个答案已经是显而易见了。
…
镇西大将军府内厢房，沧子夫一脸憔悴的看着在庭院内肆意奔跑的沧南冥。
皇室出身，见惯尔虞我诈！
她十分清楚，这个孩子或者说她自己，都已经注定沦为帝国乱局其中一方的工具而已。
无论是帝都的沧宁帝，还是北疆的镇北王，亦或者是三川的李无锋，也许有些差别，但绝不会太大！
而她能做的只有竭尽所能的保住这个孩子的性命。
剩下的也只有等待天意的造化弄人了！
…
玉关。
雷虎的军营即将开拔，沧水水军覆灭，三川的防御阵地将转移到沧水一线。
除了进行对帝国方向的防御提升需要驻留一部分兵马外，玉关反倒成了三川的内关。
李无锋低调前来，直接命令离姜将雷虎叫出军营。
“雷虎，我收到镇北王传信，他将于近日携北疆、燕郡之势清君侧，希望得到三川配合。”
镇北王的选择本就在情理之中，他的皇室身份决定了，他要么顺从，要么奋起反抗。
而沧东海从来就不是一个甘于蛰伏的人，如今手握两个边镇，更有战天道还是齐景元的鼎力支持，割据一方态势已成。
皇室身份又足够支撑他的大义名分，左右不过是一场同室操戈，根本无需有任何犹豫。
雷虎听到这个消息后，意有所指的问道：
“大将军，我们是否渡过沧水？”
李无锋默默点头。
“雷虎，北疆三川现在是一损俱损，但彼此绝不是盟友！所以我们需要提供有效的帮助，但绝不可贸然打乱帝都部署！”
“坐山观虎斗，才最符合我们的利益，所以，你的预备军要占据河东要地，但不可贸然和河东郡兵发生冲突。”
“这其中的尺度，就由你自行把握。”
雷虎领命而去，李无锋久久站在玉关城墙上目送远去的三川边军。
这一次，三川儿郎不是御敌于国门之外，而是主宰苍茫大地的天下争锋。
男人总会被热血所澎湃，李无锋也不例外！
试问这天下，谁主沉浮？
（第一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