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虎沉默了，这种沉默源于他不久前接受的教育。
这种世家大族的隐秘传承，只有族中族长和两名行将就木的长老才有权利知道。
“沧家曾经也不过是一个世家！”
看似天下人皆知的事情，却被世家大族当作最高等级的机密，可想而知，这些世家大族都有一颗不会安分的心。
但现在的雷虎并不是曾经帝都的纨绔子弟，他很排斥这种将家族利益凌驾于整个帝国之上的做法。
不仅仅是因为他对李无锋的承诺，更多的是在边军底层血战谋生的数年经历，让他真切的感受到帝国普通人的热忱。
和养尊处优、无所事事的世家公子不同，边关的兵，边关的民，即便要日日面临生死，却充满了活力。
腐朽！
僵化！
蛀虫！
这就是雷虎内心对于世家大族的评价。
而李无锋在三川的各种改革和尝试，让他闻所未闻。
从最开始的疑惑，到看到实效后的震撼，特别是挂任的军策学宫督学职务后。
让他清晰看到了，自愿从军者研学者，那种对于荣誉和以战赢功名的渴望。
如今不过大半年，从军策学宫中走出去的军官已经覆盖了大部分边军。
未来，这样一支知道自己为何而战的军队将远胜靠家族和钱帛维系，各自为政的诸郡郡兵。
“大将军，为人臣者，弄权天下也好，中流砥柱也罢，不过是延续过往而已，与这天下黎民而言又有何区别？”
雷虎虽然没有说出答案，但杨不平已经再次拍上了他的肩膀。
李无锋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安静的看着空谷幽兰，享受起这难得的片刻安宁。
…
李无锋和雷虎长期不在三川，因此预备军和学宫之事皆由庆安这个老将负责。
李无锋从玉关返回东川城后，一直在军营操练预备军的庆安被请到了镇西大将军府。
随着李无锋的开府，庆安也得了一个杂号将军的名号，左前卫将军的名头依然是三川旧将之首。
作为伴随李玄机成长起来的老将，李无锋不止一次怀疑过庆安是不是就是沧元皇帝安插在三川的那颗钉子。
但杨不平在他亲赴帝都后，曾密切通过镜花宗和陈旺这两条线上的江湖高手秘密调查过庆安。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庆安值得信任。
而庆安在三川代表着三川旧部的利益，在对于三川未来的抉择中，拥有极大的话语权。
所以李无锋在做出最后的决定前，是必须要征求一下这位三川老将的意见。
只有两个人的见面地点选择了府中的内书房。
李无锋和庆安行礼落座后，李无锋有些迫不及待的询问道：
“将军，关于义父和…帝皇沧家的关系…！”
这种话无法明说，但庆安的表情已经给出了答案。
因为那张微笑的脸庞上没有任何一丝变化就微微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一些什么。
李无锋确定了这一点，才能斟酌语句进行试探性的询问。
“将军，你应该听说沧宁皇帝即位之事了吧。”
“我在帝都发生了一些事，却不知应该如何和大家说明，因此回到三川也没有着急召集大家。”
庆安依然平静异常，只是十分认真的说道：
“大将军，您是先主选定的继承人，先主既然已经做了决断，那么无论您做什么或者说需要做些什么，我庆安都会全力支持。”
“至于帝都发生了什么，庆安无意知晓，我相信，那帮老兄弟中大多数人也无意知晓。”
李无锋敏锐的察觉到庆安话里的含义，有些疑惑的反问道：
“大多数？”
庆安苦笑道：
“大将军，请容我顾及老兄弟之间的袍泽之情，有些事我不能详细说出，但有一点可以确定！”
“玄机将军选择了您，那么您就是三川之主，这一点无论是谁，是什么身份，都无法改变。”
李无锋沉默了一下，暗暗叹了一口气。
庆安显然知道些什么，但他明明白白讲了来以示坦荡，自己却不好再继续深问了。
“将军，沧宁皇帝得位不正，实在是三川目前的处境有些尴尬。”
庆安站起身来，躬身行礼。
“大将军，关于先主李玄机的出身，我能确定的只有一点，那就是他无意为沧家卖命。”
李无锋默默点头，这一点他早就已经想到，如今也不过是从庆安嘴里得到了确认。
庆安这话最重要的意义实际上和雷虎言犹未尽的表述一样。
这代表了三川旧部，起码是大部分旧将的态度。
…
庆安离开后，另一位被邀请而来的是裘夫子。
只见他一头白发被打理的有条不紊，银白长须配上紫色学士服，大有一种仙风道骨的姿态。
李无锋都差点没有认出这个一贯不拘小节的教书匠。
显然裘夫子这些天没少被吴道子嘲笑，看到李无锋这个模样，就知道他想要说些什么。
所以直接义正言辞的说自己现在可是三川文脉之首，决不能再邋遢渡世，给三川丢人。
李无锋听了这话啼笑皆非，但也明白这老家伙是因为从帝都返回后，才发现三川学宫如今已经是今非昔比。
原本简陋的帐篷，现在都变成了崭新学舍，更有不少贫寒学子家中，将他的画像供养在家中，以报传道授业解惑之恩。
裘夫子半生飘零，如今居然能够自成一门，不免开始注重起自己形象。
主要是也是因为学子家中那个邋遢模样的画像确实有碍观瞻。
对此，李无锋却和他想法不同。
“裘夫子，你这身打扮自己不觉得别扭吗？”
老夫子一脸苦水，所谓恶习难改，他这种无拘无束、天马行空的天性怎么可能到了这把年纪还做出改变？
“与其自己别扭，不如随性而为，就说那些供养你画像的学子，看到你现在这模样，还敢主动登门求教吗？”
“学子供的是你的有教无类，敬的是你的百折不挠，又不是你这副臭皮囊。”
李无锋话音刚落，裘夫子就一把扯乱了头发，直接把学士服脱下扔到门外！
也不知是又发了什么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