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臻假帝，是三千寰宇中一个几乎快要断绝的称号。


    与其说是称号，倒不如说，是横插在假帝与大帝之间的境界。


    “至臻”二字，便是对一物的最高称赞。


    而所谓的至臻假帝，却是称呼……准备独开帝路的假帝。


    大道三千，并不只有三千，而是一个概数。


    任何路子皆可成道也，譬如那合久郡的郎居士，一身上不得台面的粪道能耐，都足足修行至半步人仙境。


    而大道三千，成这三千道中的顶端也，自是称呼为“大帝”、“帝尊”。


    但大道中有十甲，自是修行成这十甲大道中的帝尊，便更为强大。


    因此，三千寰宇中，便有“十帝”一说。


    偌大寰宇，九千帝尊，自有大道重复也，但道复，所走路子的高低长远尽不相同，只要入了此道门槛，便已然在上限差不了多少。


    譬如这剑道大帝，一个成帝百万年，一个方才成帝，二者自有差距，但在经历无数岁月磨砺后，两位剑道大帝，也快没了区别。


    因此，寰宇修士对所悟之“大道”，特别看重。


    如着当年在八荒寰宇中，陈远以一手“雷道”便震惊四座。


    十甲大道，自代表成帝者稀，上限也极高。


    人人向往，但人人都不成。


    而大鬼，在经历生死之地，趟入时空乱流，阴差阳错在渊中发育百万年，以阴魂之态修行，便是步入鬼道也。


    但大鬼陈远所修之道，却与鬼道不尽相同。


    如鬼尊，他可是有实体的。


    但大鬼不一样，他是个阴灵，无载体，不可渡雷劫。


    且阴魂修行自是天残地缺，走不长远，无可成道也，多是时候到了，魂飞魄散，或渡入轮回。


    唯独大鬼见证沧海桑田，见证渊中历史兴亡起伏，因着特殊的体质，活了下来，且还修炼至了这种境地。


    因着他所修之道，却只沾点鬼道的边，大部分而言，却是自己走出来了个大道。


    或是命名阴灵？或是命名鬼寿？


    便不可而知了。


    唯一确信的是，大鬼陈远，走出来自己的道，且已达到了此道中的能够成“帝”的地步。


    却只是这道路尚未被天地验证，或因出身的缘故，大鬼陈远自是卡在了这所谓的“至臻假帝”境。


    说假帝却高于假帝，说大帝却又未证道大帝。


    成了这般特殊的形态，只待那特殊路子一被天地认可，大鬼陈远，自然是成就了帝位。


    且不知与十甲差了多少，但与这剑道相比，似乎并不差也。


    鬼翻手行成的领域之中。


    长白剑主瞠目结舌，不停重复那几个字：


    “至臻假帝……至臻假帝……怪不得……”


    “一身鬼气却不像鬼修，通晓幽冥却又招式怪异，甚至还带着渊中之气息，怪不得强出我这么一大截，原来是未被天地所认可的大道！”


    “若走常人路也，你已是大帝，且还是不弱的大帝，但你所劈之道，显然阴邪歪门，这一生，你便也只能是个至臻假帝了！”


    大鬼陈远扣了扣耳朵，冷道：


    “那咋了？”


    “呵，至臻假帝却也只是假帝，吾等此生还可蜕去官身登上那帝路，而你却一生都要沾个‘假’字，永远要在大帝面前俯首！”


    长白剑主大声道。


    “哦。”


    大鬼陈远并不在意。


    因为他觉得，这帝路倒也不重要，自己现在的实力，却也不知和那渊里的各帝尊差些什么……


    “你交不交九骨化生丹？再与我废话，便死在域中。”


    大鬼陈远声音冷寒，手上鬼气又化作一虚无鬼掌向前压去。


    那长白剑主灵脉受损，自然战力大打折扣，一身本事却无蓝条支撑，便也是费力抵挡，咬牙道：


    “从没听闻过什么九骨化生丹，你这妖邪之人，若是来寻衅，那便战就是，何必废这些口舌！”


    大鬼陈远摇了摇头，低叹道：


    “小黑子说过，他将这枚帝丹埋在崆峒剑山一处秘境中，这么多年过去，也唯你们知道那帝丹去处，但你竟还装傻充愣，可怕是帝丹已入尔等之腹。”


    “如此的话……”


    “轰！”


    鬼域瞬息坍塌。


    长白剑主尚以为是那位来救场，却看到剑山之方向，忽地染上一层……似墨一般的黑迹。


    而再骇然看向前身。


    却心中一惊。


    眼前的诡异修士，周身的星空变成白茫茫的空间。


    他身上黑甲已退，却是一身紧合的白衫。


    头戴一枚行若湖礁的冠子，面上满是与世隔绝的威严肃穆。


    他眼中挂起了阴阳。


    一黑一白，流转着光阴与空间。


    那肤色微黑的尊者，抱着双臂，站在这片白茫里，站在大鬼陈远身后，摸着下巴道：


    “阴阳之道？这是何种道啊……瞧着倒还真有那么几分……十甲的意思。”


    剑山染黑。


    与白芒平分寰宇。


    大鬼陈远似乎充斥在阴阳的每个角落。


    一直到，那片竹林里。


    隐居地，剑石堆上。


    枯瘦老者旁。


    “至臻假帝……小娃娃，你——”


    “嗡。”


    一声剑吟。


    枯瘦老者微微抬了抬眼皮。


    眉心之剑多出一剑。


    剑的主人站在白灿之中，而自己的身上却不断染着墨黑。


    “老剑仙，九骨化生丹去了何处？”


    那枯瘦老者轻坐在剑石堆上，身后须发微扬，与竹林簌簌相伴。


    他浑浊的眸子似乎无法睁开，仅是闭着双眼，忽地笑道：


    “娃娃，崆峒剑山从没有人敢如此胡作非为。”


    “那我便是第一人。”


    大鬼陈远骇然出剑，冷喝道：


    “化生丹去了何处！”


    枯瘦老者并不答。


    他只是轻拨弄五指，那片竹林剧烈晃动起来。


    剑山开始嗡鸣，死去的剑林重新凝聚，朝圣寰宇中星海波动，星空深处苍老坍塌的黑洞呼啸作响。


    枯瘦老者须发缓缓飘下。


    他是老剑仙，却未曾用剑。


    只是笑道：


    “娃娃，今日你方知何为帝。”


    山川湖海，鸟兽虫鱼，星空浩瀚，剑山竹林。


    万物在这一刻与枯瘦老者拨弄的五指协同。


    一柄虚无的剑意，自虚无中走出。


    它撕开了大鬼陈远的阴阳，撕开了墨黑，刺进那片遮天蔽日的白茫茫之中。


    “嗡——”


    剑山寂静。


    竹林不再窸窣。


    老者抚徐，眼前再无剑，再无白。


    ——


    山前万里处。


    大鬼陈远眼中的阴阳溃散，恢复成那道带着淡淡金色的眸子。


    溃败的长白剑主，已然感受到了什么，但他只是双目骇然，没再说话，只是祭出剑意，去感悟着天地中尚存的残破剑势。


    大鬼陈远轻笑一声：


    “老剑仙，到底还是老剑仙，大帝果真不俗，但这九骨化生丹……你们非得交出。”


    肤色微黑的尊者见着阴阳生，见着阴阳消亡。


    不禁叹道：


    “至臻假帝，也沾一个‘假’字啊……”


    “等等，不对。”


    他忽地凝聚目力，似乎有什么特殊的神通。


    看穿了星海，看透了剑山，抹过了竹林。


    看到一个枯瘦老者，潇洒写意间，却嘴角溢出鲜血。


    他悠悠抬头，似乎与微黑尊者的双眸相对，顿了许久，才缓缓道：


    “后生可畏啊……吾以万物剑破开了阴阳，但阴阳已浸入本帝剑心啊……”


    “至臻假帝，倒是沾上了个‘帝’号……”


    微黑尊者收回目光。


    看着旁边完好无损的白衣陈远。


    挑眉道：


    “假帝……给大帝干伤了？”


    “不对，一定是我轮回的姿势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