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上次自己醉酒陆则衣不解带的照顾, 沉默了一会, 燕陵秋终于往他那边凑了凑, 低声道:「陛下,臣给您揉揉吧。」
陆则睁开眼睛看他,燕陵秋神色不变,垂在膝上的手却有些收紧。
陆则看了他半晌,道:「不用。」
燕陵秋来不及做出反应,就感觉到肩膀处一沉,偏头一看,陆则脑袋已经靠到了他的肩上:「朕靠一会就好。」
对方头顶细碎的发丝有一下没一下地触碰着他的脖颈,又痒又有种难以形容的感觉,燕陵秋半边身子都是僵硬的,可感觉到身边的人呼吸慢慢平稳后,他顿了顿,到底是不忍心,肩膀微微动了动,给他调整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马车继续往前驶着,途径小片颠簸,燕陵秋下意识揽住他的肩膀,等反应过来后,手已经搭在了他的肩上,许久未收回来。
他目不斜视地直视前方,耳根后面却有些不明显的红。
直到驶进皇宫内殿,马车停下,燕陵秋才算松了一口气。垂眸看着肩上的人,正有些发愁该怎么把他弄下马车,就听陆则声音嗡嗡的:「到了?」
燕陵秋一愣:「到了。」他顿了顿,又问:「陛下没睡?」
陆则坐直了身子,神色困顿:「迷迷糊糊好似睡着了,车子停下便又醒了。」
肩膀处的重量忽然消失,连带着残存下来的热度也即刻消散,随后的轻盈与凉意却让燕陵秋有些不适应,总感觉少了些什么。
他把心思收敛,上前扶着陆则,边往外走去,边道:「陛下当心。」
陆则虽是有些醉了,但好在不哭不闹,走路也还算顺当。下了马车后,福顺藉口要去给陆则准备醒酒汤,麻烦燕陵秋把他送回寝宫,燕陵秋看着他离去的身影,无可奈何。
好在有宫人在前方引路,还算顺当的地把陆则送回寝殿。
「陛下当心。」将人安置在床上后,燕陵秋轻舒了一口气。垂眸看着躺在龙床上一脸倦色的帝王,他踟躇了片刻,出于某种心理,还是没把他的外袍褪下,只轻手轻脚将锦被替他盖上,想着福顺回来后,应当会注意这些。
他在床榻旁站直了身体,垂眸又看着陆则紧锁的眉心,手指不由轻轻颤了颤,却到底未有什么行动,只双手交叠行了一礼:「微臣告退。」
他转过身去,正欲提步离开,手腕处却蓦地一紧。燕陵秋心下一惊,回头一看,手腕处的力道一重,整个人就被拽倒在了床榻上。
下一瞬,腰间一紧,一只大手揽在了腰间,紧紧箍住。
「陛下!」燕陵秋惊呼出声,一贯沉静的眸子瞬间瞪大,呼吸急促。
陆则似乎醉得不省人事,又将人往怀里紧了紧,声音低低道:「别怕。」他声音含糊,近乎微不可查:「朕只是想抱抱你……」
燕陵秋侧躺在床榻上,身后是帝王温热的身躯,胸前是砰砰跳动的心脏,清晰可闻。
他眨了眨眼,只觉唇瓣有些干涩:「陛下……」
陆则双眸轻阖,似是醉得不轻,又似是全然清醒,他揽着怀中的腰肢,喃喃道:「朕就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细微低沉,直直地穿透耳膜,直入心脏。
燕陵秋心下一窒,之前的怀疑、试探,在这一刻好像都有了答案。他舔了舔干涩的唇,声音低哑:「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陆则拉长声音「嗯?」了一声,燕陵秋身子微微僵硬,在这一刻,所有的自欺欺人都消散而去,不想再这么不清不楚下去,只想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
他说:「陛下……为什么要对臣这么好?」
身后一时陷入沉静,燕陵秋等了片刻,久到以为陆则已经沉沉睡去,嘴角不由自嘲地扯了扯,就听身后带着喟嘆的声音响起:「为什么对你好,陵秋当真不知道吗?」
燕陵秋眨了眨眼,目视虚空,一时没有回答。
知道吗?或许是知道的,也或许是不知道的。他自幼入宫,在最底层摸爬打滚,什么样的事没经历过,什么场合没见过?他自认能看透别人的心,能看清楚他们想要玩的把戏,可唯独陆则,尽管看清了,却也摸不透。
他到底是不甘心,不甘心于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低声道:「陛下所为,是在防备臣吗?」
就如半年前那般,只不过是换了一种手段?
陆则沉默片刻,忽地低低笑道:「防备?你以为我是在防备你?」
燕陵秋紧抿着唇不说话,就听陆则喃喃道:「什么防备?又是在防备你……还是在防备朕自己?」
他说:「不过是情难自禁罢了……」
燕陵秋心头蓦地一股酸酸涩涩,难以言说的情绪涌了上来,他听他说:「不论是之前……还是现在……只是朕从前不知道这些,不明白,所以选择了错误的方式,如今……也不知还来不来得及。」
燕陵秋恍然间明白了什么,陆则态度的转变,从前与现在的鲜明对比,他仿佛能看见一向高高在上的帝王在发现自己心意时是如何的纠结,又是如何一步步的明白,看清自己,走到现在这个局势。
之前所有的种种,好像都有了解释。
只是……
他扯了扯唇角,颇有些自嘲的意味。
若是他是个正常人,若是
一个帝王,一个太监,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