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陵秋心里一顿,面上却道:「能同陛下一同用膳是臣的福气。」他侧了侧身子:「陛下请。」
陆则依言落在,姿态从容,还不忘对他道:「陵秋不必多礼,自便即可。」
燕陵秋便坐在了帝王一侧,姿态恭顺。
陆则平常不在这边用膳,也是下了朝临时起意过来的。福顺来不及安排宫人伺候,又看陆则和燕陵秋在一起的模样,想了想,十分知情识趣地站在门外,看着外面的风景。
周围虽没人,燕陵秋却还是不敢放肆,全程低垂着眸子,沉默片刻后道:「昨日臣醉酒失态,不知可有冒犯到陛下,还望陛下恕罪。」
陆则眉间笑意轻缓,道:「陵秋醉酒之后同平日一般知礼,谈何冒犯之说?」
燕陵秋闻言虽觉得好像有些不太对,但陆则既已说了不在意。他就自然不会再提起这种荒唐事。只道:「多谢陛下海涵。」
「不过若真说起来,陵秋醉酒之后还真有一处和平时不一样。」陆则浅笑开口,燕陵秋筷子一顿,抬眸看他,心下拼命回想自己昨晚到底做了些什么。
直到一双玉箸凑了过来,陆则给他夹了一个水晶包到碗里,语带调侃:「昨陵秋丘可不似今日这般拘谨。」他动作自然从容:「你昨日喝了酒,今日还是少吃些那些难以克化的为好。这包子是素馅的,易于消化,你尝尝。」
燕陵秋方才一直顾着自己面前的几道菜,此刻见状不由愣了楞,垂眸看着那晶莹剔透的包子皮里包裹着的嫩绿的色泽,眨了眨眼,这才应了声好:「多谢陛下。」
他在想昨日自己没有那么拘谨是什么意思?是做了什么?
陆则见他那副模样,不由道:「朕也不是什么洪水猛兽,陵秋倒也不必这般时刻绷着。」陆则神情淡淡,道:「朕记得当初被兄弟推入御花园水池中,天寒地冻,兄弟们皆在嘲笑,还是陵秋将朕救起来的,事后还抱着朕取暖,怎么如今这般生疏?」
燕陵秋筷子一顿,片刻后慢慢道:「今时不同往日,陛下是至尊之位,天下之主,身份尊贵,合该注意规矩体统。」
「规矩体统?」陆则轻笑了一声:「古时王者皆自称寡人,如今看来当真没错,因着所谓的规矩体统,便连从前一心相交之人也要远离,可不是孤家寡人?」
燕陵秋唇角微微绷直,沉默片刻,才声音微哑道:「臣并非此意。」
「罢了。」陆则静默了一瞬,忽地嘆了一声,旋即又看着他笑道:「旁的无需多言,只要陵秋的心不变便好。」
一顿早膳用得气氛诡异,燕陵秋不知该如何继续面对陆则,借着礼部事务繁忙离开,陆则并未为难,轻快应允,只让他注意身子,若有什么不适不要勉强。
燕陵秋心不在焉地应了声好,只是临走之前却忍不住想他的那句话。
只要陵秋的心没变。
那陛下的心呢?
燕陵秋想起自己之前被宫中其他小太监欺欺辱,是当时年幼的陛下赶来救了他一命;又想起当年陛下在众皇子的玩闹下被迫落水,他们两人在一起抱着取暖。
直到现在。突兀的冷待与蓦然的亲近。
陛下的心……又可曾变了?
燕陵秋想不明白,索性就不想,只专心把精力投注到即将开始的会试上。
大雍会试定于二月初九、十二、十五,连着九日。礼部众人忙得脚不沾地,才终于顺利度过了这一场考试。
于学子而言,考完试他们就能暂时放松一段时间,暂且休养生息以待放榜。可对考官来说,任务才刚刚开始。
燕陵秋身为陛下亲提掌院,除却考前考中要负责,就连考后阅卷,也得全程负责。从会试准备到阅卷结束,他忙了足足有半个月,这段时间陆则没召见,他也就没顾得上进宫拜见。
直到今日午时,阅卷工作大致完成,只剩下前几名尚未定下来,燕陵秋终于能偷得半日清闲,出了待了几日考房门,看着外面盛开的阳光,眸子微微眯了眯,觉得有些刺眼。
一旁的小太监恭声道:「督公,膳房已将午膳备好,可要先用午膳?」
燕陵秋这几日忙起来顾不上吃饭也是再正常不过,如今工作一大只完成,离陛下规定的放榜日还差几日,时间也不紧张,燕陵秋便去膳堂用了一顿膳。
结果同预想中的相差甚大。
前几日繁忙,凡是能入口就行,燕陵秋也没过多品尝,如今细嚼慢咽,却怎么都觉得不是滋味。
同之前与陛下吃的那几顿饭差的多了。
想到饭就忍不住想到陛下,又想到这几日都没见陛下,燕陵秋用饭的动作不由慢了下来。
等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他忍不住摇了摇头,心想自己真的是……
全然被陛下占据了心神。
他自己也不明白是怎么想的,平日忙的时候不说,只是夜间休息时,睡之前,总是忍不住想到陛下,想到他劝自己喝酒,想到他和自己下棋,想到他平和温柔的笑。
想赶紧完成礼部的任务向他交差,又不想那么早看到他。
燕陵秋也不明白自己在想什么,也觉得自己有些难以理喻。
索性就不想,把精力全部投入到工作中。
阅卷工作就剩最后的榜前几位的排序以及会元的确定,快的话今日就能定下来,慢的话还得再扯几天皮。里面的阅卷老师都是正正经经进士出身的,你一句我一句真争起来燕陵秋听的脑子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