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眨了眨眼, 随后似是猛然意识到什么,倏地坐直了身体, 脑海中关于昨日的记忆不住浮现。
出宫……去天下楼……游船……
然后呢?皇上似乎让他喝酒?
燕陵秋揉了揉额角, 慢慢回忆, 只记得自己一边喝酒,一边在和陛下下棋,余下的记忆就有些模糊不清, 浑浑噩噩的像是蒙上了一层纱。
他使劲晃了晃脑袋,却只在脑海中捕捉到几个模模糊糊的片段, 他强调自己没醉,还向陛下讨酒;他下棋赢了陛下, 最后似乎直接在船舱内睡了过去?
怎么回来的已经没有一点印象, 依稀记得好像是有人在抱着他抱着他?!
燕陵秋脸色一阵变化, 昨日出宫明面上只有他和皇帝福顺三人,但是暗地里也有许多暗卫跟随。他不知道是自己的错觉还是真的……有人把他抱回了皇宫。
如果是后者……那是谁抱他回来的?
燕陵秋不愿去想最不可能的那个人, 但是记忆中却浮现了他躺在床榻上, 一人柔声哄他喝醒酒药的画面。
那声音格外熟悉。
燕陵秋僵在床榻上许久, 才慢慢伸手捂住了脸, 哀嘆出声。
这都是什么事……
燕陵秋一向心怀警惕, 本以为不过那么小小一盏酒,不会出什么事,谁能想到他却直接醉得意识不清。
还闹出了这么多荒唐事……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上,还是昨日的衣裳,没有被换,只是睡了一晚,已经变得皱巴巴的了。
心下不由松了一口气,但是环视四周,燕陵秋看着这和司礼监截然不同的环境,眉头不由隐隐皱了起来。
若他昨晚是和陛下一起回来的,这里又不是司礼监,那他现在是在……?
门外似有人听到里面的动静,低声问了一句:「督公?您醒了吗?」
燕陵秋回过神来,看了眼外面,嗯了一声。
门外婢女推门而入,她眼眸微垂,不敢直视床榻前的人,只上前行了一礼,恭声道:「陛下吩咐过了让奴婢好好伺候督公。御膳房已备好了早膳,衣物也已准备妥当,督公可要奴婢伺候更衣?」
燕陵秋看着随她鱼贯而入的一群宫女,手中各个捧着一个托盘,上面呈着洗漱用具和衣衫腰带,神色顿了顿,随即道:「不必。」
他又问:「陛下吩咐?这里是……」
婢女回道:「干清宫偏殿,陛下如今在上早朝。」
燕陵秋揉了揉脑袋,低嘆一声:「本督睡了多久?」
婢女算了算:「想来有六个时辰了。」
燕陵秋张了张口:「昨日……」
「嗯?」婢女一脸疑惑。
「……罢了。」燕陵秋本想问昨日是谁将他抱回来的,可话到嘴边又顿了顿,到底是没问出来,只道:「本督知道了,你们先退下吧。」
「是。」婢女屈身行了一礼:「那奴婢便传早膳了,督公洗漱完后,便能用了。」
燕陵秋点了点头,示意她们下去。
托盘一应放在桌面上,燕陵秋坐在床榻旁,回想起昨晚到今日发生的事,还是一片混乱。
怎么就……
且不说昨日到底是不是陛下将他抱回来的,只说他一个宦官,歇在干清宫偏殿……
燕陵秋垂在锦被上的手紧了紧,眉宇微拧。
半年前皇帝对他的疏远警惕,以及如今的亲近毫不设防。
这中间变化的太快,燕陵秋实在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他身上是有什么东西,能让皇帝如此相待。
……或许也不是不明白,只是燕陵秋脑海中某个想法一闪而过,却没往那方面细想。
罢了……多思无益。
他站起了身,看着托盘上那一身衣裳,是一套崭新的红色飞鱼服,和他之前穿的那身一模一样。
陛下似乎格外喜欢他穿红色。
燕陵秋想。
殿内此时并无他人,燕陵秋低下头,一手放在腰带上,缓缓将外袍褪了下去。
这件衣裳睡了一夜,穿着的确不舒坦,有新的,燕陵秋自然不会不换。
只是……
皇帝心思一向缜密,都替他备好早膳准备好新衣,又怎么会想不到换衣服这件事?
除非……是他不愿换。
燕陵秋醒来看到衣服没被动,心中自然是松了一口气,但同时也有些疑惑,皇帝到底……看没看到?
想了想,又觉得自己实在好笑。宫中的太监大多如此,看见又如何,没看见又如何?总不会像他这般,郁结于心,时刻防备。
洗漱完毕之后,宫女已经在正厅将早膳备好。燕陵秋提步过去,刚刚坐下,尚未来得及动筷,就听外面脚步声渐近,随后便是宫女太监行礼的动静。
「奴婢(奴才)见过陛下。」
燕陵秋心中一惊,匆忙起身望去,就见陆则一身明黄朝服,跨过殿前的台阶,大步走来。
燕陵秋连忙躬身行礼:「微臣参见陛下。」
「陵秋不必多礼。」陆则神情一如往常的温和,他目光在燕陵秋身上扫过,又落到桌面上那还没动过的早膳上,道:「还未用早膳?」
燕陵秋听他没提起昨日的事,暗暗松了一口气,回道:「尚未用。」
他听陆则笑了一声,道:「正好,朕也还未用,陵秋若是不嫌弃,朕便留在这儿,陪陵秋一块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