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行道的上方,茂密的梧桐枝叶从道路两侧向路中央延伸,街边的店铺大都已经拉上了捲帘门,只有24小时便利店亮着灯。
丁洋熟门熟路地在一个弄堂口拐了个弯,然后将车停进了一处刚好能容纳一辆车的死胡同里。
死胡同非常狭窄,车子停在里头只能打开一侧的车门。
平时丁洋都是把驾驶位这边留出空隙的,但他又觉得不应该让宋如琢这样的体面人狼狈地从副驾驶爬到驾驶位再爬出来。
于是这一回他将空隙留给了副驾驶位。
宋如琢下车后才意识到这一点,他正想问:「那你怎么出来?」
就看到丁洋灵巧地从副驾驶的位置钻了出来。
宋如琢看了看停的严丝合缝的车,不由得称赞:「技术不错。」
丁洋得意洋洋地关上车门:「唯手熟尔。」
宋如琢没听懂这话的意思,迷惑地看着丁洋,眼睛同头顶那盏坏了的路灯一道闪着有节奏的光。
丁洋突然意识到文言文对这位本就中文不大好的美籍华人来说确实有些难了,解释道:「每天都这么停,停出经验来了。」
宋如琢点了点头,环顾四周:「这地方,我还从没来过。」
「嗯,从前面那条小路绕出去就能到永福里,走几步路就到你家了。」丁洋说。
深夜的弄堂里家家户户都早已关灯休息了。只有偶尔几个窗户会透出暗红色的灯光——那是供佛的灯,那光透过简陋的薄窗帘透到街上,有一股诡异的感觉。
弄堂里安静得吓人,却又能隐约听见一些大概是老鼠或是黄鼠狼翻垃圾桶而发出的摩挲声响。宋如琢对此有些紧张,他跟在丁洋身后,一点一点跟紧,直到觉得丁洋的脚步声和呼吸声盖过了那诡异的声音才觉得安心。
他们一道又穿过一处完全没有路灯的小道,眼前瞬间豁然开朗。
黄铜的大门,做旧的廊灯,廊灯边几个不知死活的扑棱蛾子。
「到了。」丁洋说。
宋如琢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漆黑的的道路,又看看眼前熟悉的大门。
他从没留意到这里居然还有一条通往外面车道的路。
「你是怎么知道这条路的?」他问。
「我一出生就生活在这里,小时候和朋友一起到处乱窜。」他抬手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永福里的地图都在这里,大到一间房,小到一个坑。」
看着丁洋自豪的表情,宋如琢忍不住也笑了。
「真是了不起。」他说。
丁洋再次看到眼前这个男人露出那种甜美的笑容,恍惚了一下。
他之前一直默认宋如琢三十多了,是基于对他谈吐和穿着以及同他在一起的李思睿的外貌的分析。
或许宋如琢的真实年龄并没有他想像的那么大?
丁洋有些好奇了起来。
宋如琢面对着家门刚按下开门密码的第二个数字,就听见身后的丁洋突然开口问了一句:「你饿不饿?」
他愣了一下,转头看向丁洋,脸上的表情有些困惑。
「带你去吃个面吧,今天是你生日。」丁洋说:「就在隔壁雁荡路,米其林一星。」
宋如琢脸上困惑的表情一下子更甚了。
但丁洋并不是开玩笑,隔壁雁荡路确实有一家开了几十年的小面馆,去年被评上了米其林一星。
丁洋那时候才知道,原来米其林餐厅并非都是昂贵而奢华的,一星的标准也不过是「这家餐馆在其类别中表现出色,提供了高标准的料理,是旅途中顺路经过时很好的用餐选择。」
作为从高中起就吃那家面馆的老食客,他觉得那家面馆确实配得上这颗星。
丁洋带着宋如琢在幽暗的弄堂里又七拐八绕了一会儿,最终二人从一个极为隐秘的弄堂缝隙钻出来,眼前已经是另一条马路了。
这也是一条市中心的小马路,狭窄、路灯昏暗。
放眼望去,这条路上此刻只有两个门面亮着灯。
一个是遍布s市大街小巷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一个是一家门口挂着「阿庆面馆」招牌的面馆。
面馆的门面不大,堂食的大概只有十几平米。门口还摆着几张桌子,此刻也几乎都坐满了,只剩下零星两个空位。
宋如琢看了看手錶,已经凌晨三点多了。
「不可思议。」他从自己贫乏的成语积累中找出一个词来感慨。
丁洋熟门熟路地带着他走到面馆门口,撩起有些油腻腻的塑料门帘探身朝里头问:「爷叔,里面还有位子嘛?」
「你自己看呀,没有位子么就坐外面。」里头传出了老闆不耐烦的回应。
丁洋放下门帘,转身朝着宋如琢耸了耸肩:「坐外面可以嘛?」
宋如琢点点头。
他十分好奇,如此破旧狭小且服务态度那么差的面店到底是如何被挂上米其林一星的,并且在这午夜时分居然还有那么多的客人。
「应该是得要食物非常好吃才行吧。今天一定要试试。」他想。
丁洋在店门口挑了一个桌面稍许不那么油腻的二人位子站定,示意宋如琢坐下。
「我去点菜,你有什么不吃的嘛?」他问。
宋如琢倒也不挑剔,直接拉过凳子坐了下来:「我不吃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