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的窗帘从未拉开过,头顶上的灯一直亮着,分不清昼夜。
他不知画了多久,废弃的纸堆满了整间屋子,铅笔换了一支又一支,他一直未停,不停地画。
终于最后一支铅笔的笔尖断了,他用断裂的笔芯摹完了最后一笔。
放下笔。
一张灿烂的笑脸跃然纸上,没有刻意的讨好之感,只有少年的蓬勃活力和真诚,可能是灯光直垂在纸面上的缘故,眼睛看起来竟好似藏了光一样,和他印象中那人完全不一样。
像气球被戳破了,里面的气体疯狂地泄露,有关折梦白的记忆一下子涌了出来。
他的头重重地磕到了桌子上。
记忆如同泡沫般在他的脑海里破碎,化成碎沫,四处飘散,他的眼皮重得黏在了一起,再没睁开。
那是第一次循环,是一切的最初和开始。
那后来折梦白再没那样笑过。
「林凡」拼命挣扎,伸出的手好似在试图抓住什么,丝线割裂他的皮肤,鲜血如泉涌,划开的口子里甚至能看见白骨。
伤口裂开,再癒合,反反覆覆。
然后他猛地睁开眼,宛如从噩梦中惊醒,额头一层冷汗,他剧烈地呼吸着,似乎想抽干周围所有的氧气。
手上传来火辣的刺痛,抬起手到眼前,骨节的位置全破了,想来是那个「伟大的神」发了火,拿这具身体出气了。
他活动了下僵硬的四肢,挪到离通风口近的地方,这里闷得他喘不过气来,感受到通风口处气流的流通,他舒服了些。
透过通风口,他能望到外面枯萎的玫瑰花瓣。
雪已经化得无影无踪,连地上的湿润痕迹都找不见了,掉落在地上的花瓣也不再鲜艷,换上了腐烂的黑紫色。
他想见折梦白,可他知道他不能。
且再拖上一些时日,待林凡他们寻着他留下的线索找到这里,一切都会回到它该走的轨迹上……他当真是想再见见折梦白的,他只是想与他多待上几日啊。
只是这小小的一点心愿,也不能如他意吗?
他闭上眼睛,想睡去,梦里有折梦白,醒来是什么都没有的,这具身体随便那个神怎么折腾去。
第44章
「诶,你看,那人好奇怪啊,躺在路中央做什么?」
「他想干嘛,不会是要自杀吧,要不要打电话报警?」
「还是别多管闲事了吧。」
「哎,这年头谁不辛苦啊,现在的年轻人就是心理素质太差,动不动就不活了,你说你不活了,你父母怎么办,也不知道为自己父母想想,真是不孝子。」
来来往往的人发出嘈杂混乱的声响,他们围在四周对躺在路中央的男人议论纷纷,男人对这一切置若罔闻。
雨点坠下来,越落越密,越落越急,人群渐渐散去,有些好事的还躲在店里头往外望,想看到这齣戏的大结局。
「林凡」再一睁眼已站在路边,他手中撑着一把黑伞,雨滴噼里啪啦地打在雨伞上,没有节凑的声响意外地悦耳。
他朝马路中央躺着的男人走过去,像曾经一样,把伞放在了地上,伞面为男人挡住了朝脸而来的雨滴。
男人的眼珠子迟钝地转动,看见他时突然从地上爬了起来,抱住他的大腿,死不撒手。
「林凡,我不跟你们玩了,你放我回家好不好?」男人不停地在哭,「我才考上大学啊,我还没有享受我的大学生活呢,我还没有见过我的室友,还没有玩够游戏,我不想死,死真的太他妈疼了,我想回家,你放我回家吧。」
男人的头发湿哒哒的,发尾往下滴着水,脸上不知是泪痕还是雨水滑过的痕迹,整个人狼狈又颓废,「我要回家,你们都是坏人,你们都要杀了我,我不想死,我还没有谈过恋爱,连初吻都没送出去,我不甘心就这么死啊,我爸妈还在那边,他们老了怎么办啊,生病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照顾。」
他当初在想一个大男人居然有这么多的眼泪。
男人一边哭一边说,说到最后,声音都哑了,那时的他不明白折梦白在哭些什么,只觉得有些厌烦,想抽出自己的腿离开。
他的动作几乎击溃了面前脆弱不堪的男人。
男人怒吼,发泄,咆哮,质问,面目变得狰狞,像从地底爬出来的恶鬼,狠狠拉扯着他的裤腿:「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们要这么对我,你们凭什么这么对我……」
他的声音被卷进了风里,瞬间破碎,一辆货车飞速驶过,将他撞出几米开外,车没有停下来,一路往前,他撞飞的身体被卷进车轱辘里,他的四肢被碾碎,躯干扭曲。
鲜血渗进沥青里,流进下水道里。
车行了一段才停下,而此时折梦白的骨头已被碾碎,尸体像坨肉酱一样,软塌塌的。
唯有头颅尚且完好,还睁着眼睛,看着他,眼中存留着愤怒,渐渐那双眼睛里失去了所有情绪色彩,只剩下死后的僵硬无神。
他努力不去看折梦白,四肢僵硬地动了动,他挪了几步,弯腰捡起地上被车轱辘压过的黑伞,黑伞的骨架已扭曲断裂。
折梦白死后,他被查出了患有创伤后应激障碍,他不是没杀过人,也不是没见过比那更惨的尸体,但莫名的,他就是忘不了折梦白死时的那双眼睛。
他把折梦白的尸体偷回了家,用人造骨代替了折梦白的碎骨,将皮肉*缝补补,尸体总算有了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