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耳边林凡压抑的哽咽，他没什么真实感。
死亡应该和疼痛是绑定在一起的，但这次他没感觉到疼，甚至可以说是没有任何感觉，只是有点累有点困，这种死法太温柔了，他竟没有一丝恐惧，平静地让他自己都觉得不正常。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被这突然的一榔头砸懵了，他的身体还没反应过来。
他甚至有闲心思去想林凡现在滑稽的模样，脸上画着丑陋的乌龟，却一脸快哭出来的表情，真是好笑极了。
一个杀了他七次，折磨得他生不如死的人，竟然会有一天抱着他，哽咽着说我要怎么才能救你，这当然可笑极了。
折梦白想笑，嘴角扯动了一下，发现脸僵得摆不出表情。
他心想，笑不了，要不陪林凡哭一哭，挺衬景的，很合事宜。
挤了挤眼睛，眼睛干涩，流不出泪。
他放弃了笑，也没能哭，只僵着一张脸，等林凡自己消停。
脖颈被林凡弄得湿漉漉的，林凡长长的眼睫扫过脖颈处的皮肤，弄得他有点痒。
「我还能活多久？」折梦白问。
「……不出十日。」
第29章
折梦白沉默了，林凡的哽咽也渐渐弱了，最后完全听不见了。
林凡沉重的身体渐渐向折梦白倾斜，折梦白知道林凡这是睡着了，这个男人大概这几天都没怎么睡过觉，他扶着林凡，将人放倒。
林凡枕着他的大腿，脸上画的乌龟被眼泪揉花了。
他的脖颈和衣服上应该被林凡蹭上了墨。
他没管。
林凡睡得很安稳，他戳了戳林凡的脸，林凡没有一点反应，连眼睫都没颤一下。
他的手摸上林凡的脖子，用力掐住。
林凡的警惕心向来很强，就连睡觉的时候也不会放松警惕，有时他们躺在一张床上，他翻个身而已，林凡就会醒来，抓住他的手，攥紧的力道让他有些疼。
他想杀林凡比登天还难，可现在他感觉他好像能轻而易举地杀死林凡。
心里闪过这样的想法，但他的眼中却没有一丝杀意，窗户被人从外面推开，一道身影翻上来，他坐在窗沿上，眼睛死死地盯着林凡脖子上的那只手。
眼神凶狠，目光锐利。
仿佛只要折梦白再用力一点，他就会冲过来，解决了这只手的主人。
折梦白直视着窗沿上坐着的何种，手收紧，一根手指接着一根手指地加重力道。
窒息感令林凡在睡梦中皱紧了眉。
何种一直没动，眼神越发狠戾，直到折梦白的第三根手指微微凹陷进林凡的皮肉里，何种终于忍不住了，他翻下窗沿，朝折梦白走了过来。
折梦白恰时收了手，对何种笑了笑。
笑容阴森，像个随时要坑害人的恶鬼。
果然，还是不行，上天的宠儿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杀死的，折梦白平稳地把林凡的头从自己腿上移开，他起身缓缓走了出去。
从敞开的门外钻进来的风将油灯的火苗熄灭，屋内陷入黑暗，月光在门口处铺了一层银辉，折梦白站在门外，银辉同样落了他一身，他外套下摆被风掀起，里面一身素衣，腰肢的曲线朦胧地显现在几近透明的衣衫上。
风一吹，衣衫飘动。
修长的双腿分开，他迈步缓缓往前走，落下的每一步都给人一种知道自己要去哪的坚定。
可他其实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
他有些摸不透自己。
自己要去哪？该做什么？
他甚至摸不清自己的情绪。
好像有一种看一场荒诞闹剧终于结束的感觉。
他坐在观众席，看舞台落幕，敷衍地为一场他并不喜欢的表演鼓了鼓掌，应付了事。
无关紧要，算不上情绪。
脚下的路绕来绕去，绕下了山，夜晚的山色有些阴森，树影婆娑，月光变得浅淡，前方的路越发看不清楚。
他感觉自己下一脚就会踩进沟里，但他脚下的每一步还是毫不犹豫地踏出。
他反应过来了，可还是没感受到恐惧，他反应过来的的第一件事竟是在想，没想到死老天亲自出手，他还能落得一个如此温柔的死法。
这具身体没病没灾，要死只会有一个原因——死老天要他死，所以就连林凡都救不了他。
这点他不用想都能断定。
挺好的。好到令人不可思议。
不狼狈，优雅的平静的，跟要去睡一觉似的。
这个死法他满意极了。
身后不远不近的脚步声从未停歇。
他没有回头，「别跟着我。」
「你以为我想跟着你。」何种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何种是不喜欢折梦白，但林凡让他保护折梦白，他不得不跟上来。
其实折梦白一直误会了，林凡给何种下的命令从始至终都只是保护他，不是监视。
折梦白停了下来，转过身，看向何种的眼神里充斥着怒火，「我说了，别跟着我。」
他他妈快死了，为什么还要跟着他，最后的一点时间了，就不能让他一个人嘛，他烦透了这个世界，烦透了这个世界的人，烦透了林凡，烦透了何种……他他妈的烦死了，他他妈的快要死了……
夜色掩去了折梦白那一瞬没能藏住的狼狈，指甲刺进手掌的肉里，血流出，染红了手掌和指缝，疼痛令他冷静了下来，他收起神色，扯了扯嘴角，脸部的肌肉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