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之后，大魏边境的某个小镇子—


    “吱嘎”一声，欧阳夫人推开房门，先是毫无顾忌的伸了个懒腰，随后拿起门后的扫帚，开始打扫卫生。目光一撇，很快，前方不远处的一团东西引起了她的好奇心，拿起扫帚，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没有近前，就看见是一个包袱。用扫帚挑开，向里看了一眼，立马眼前一亮，左右看看别无他人，抱起包袱，快步往回走去。


    “老爷，老爷，你快出来啊，又有人送东西过来了……”


    不一会，从茅草屋里走出来了一个干巴老头，走路颤颤巍巍的，似乎随时都有可能一个嘴啃泥，摔在地上。他扶着墙，四处张望着，结果却不尽人意，什么也没有。这时，脚步声响了起来，回头一看，妻子已经来到自己身边了。朝她怀里的包袱看了看，大米、白面，甚至还有女孩子用的胭脂水粉。


    这已经是第十二次了，半个月一次，是谁这么好心，在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时不时地给自己一家人送来这些生活必需品？


    每次都是这样，出来看时，什么也没有。时间长了，老头看的眼睛疼，不得不放弃了，哀叹一声：“算了吧，回屋吧，华儿也该起来了，今天天气不错，让她走出来，晒晒太阳吧……”


    “老爷啊，到底是什么人送的，我们到底能不能用啊……”欧阳夫人追着他后面，不停地追问。


    不远处的山脚下，那个人拐了个弯，露出翟天定熟悉的面容。看着前方那个破败不堪的小院子，翟天定抿了抿嘴，却是什么也没说，转身便往回走去，顷刻间便不见了踪影。


    “砰--”


    房门猛然间被推开，完颜宇吓了一跳，回头看着来人，不由地撇了撇嘴，埋怨地说道：“下次进门之前，能不能先敲敲门？虽然我已经不是什么大魏王爷了，可好歹这是我的房间，你不要太随便了，好不好？”


    翟天定没理他，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很随便，似乎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直接站在他身边，把手放在炉子上烤火。


    “见到那个欧阳小姐了？”完颜宇故作随意地问了一句。


    翟天定轻轻地摇摇头：“没有，这么早，可能还在休息。不过听欧阳云的意思，应该会出来晒太阳。”


    “晒太阳？”完颜宇嗤笑一声，好像是不屑一顾，回头看着翟天定，半眯着眼，似乎不悦，“你这个人，好大的胆子，拿着本王的御赐之物，去救济自己的未婚妻一家人……”


    “不是什么未婚妻，我和那个欧阳小姐六年前就没有了关系。”翟天定冷冷的打断他的话，否定道。


    完颜宇挑挑眉：“真的是这样？想当初在京城，那个欧阳小姐整日里疯疯癫癫的，嘴里时刻喊着‘大哥哥，大哥哥’，你知不知道这个‘大哥哥’指的是谁？”身边，翟天定回头，只是睨了自己一眼，然后就扭过头去，根本就不理会自己。完颜宇毫不在意，冷笑一声道，“依我看，你这么关心她，还不如娶了她算了，反正你已经决定了，这辈子就留在这里看着我？”


    “不可能的，这辈子我谁也不会娶……”翟天定仍然是直截了当的否定，话音未落，对方却突然说了一句---


    “除了那个苏红。”完颜宇说着，深深地看着翟天定，仿佛是看到她的内心深处。


    什么话也不说，仅仅是听到这个名字，就足够让翟天定内心里波涛汹涌。他抬头望向完颜宇，对方唇角微扬，露出讥讽之色，他看出来了，这个人是故意的。握了握拳头，控制着把他暴打一顿的冲动，翟天定低下头，随手拿过桌子上的一壶酒，仰头大灌。


    完颜宇看到如此，无奈地摇摇头，移开目光，只是淡淡地说：“其实你没必要同情那个欧阳大人，他就是个投机分子。想当初，翟灏得势，他一天到晚围着他，想方设法想让自己的女儿嫁给你。婚事定下来以后，看把他高兴的，逢人就说，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完颜宇说着，轻哼一声，显得不屑一顾。


    “后来你退了婚，他一天到晚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跪在翟灏面前，求爷爷告奶奶，差点把自己卖给了翟灏。欧阳若华出了事、你远走他乡，翟灏见他没什么用了，平日里看都不看他一眼。巴结翟灏无果，就去投靠那个韩毅，本来以为可以鸡犬升天，谁知道却是流放千里。若不是当今皇上念及这个欧阳小姐疾病缠身，离不开人照顾，他们母女俩怕是早就被没入宫廷，为奴为仆了，哪像是现在这样一家人在一起，逍遥自在？”


    “逍遥自在？真的是这样？”翟天定摇头苦笑，明明是一家人流放千里，饔飧不饱，却被这个完颜宇说的好像是出门旅游？不是所有人都和这个闲散王爷一样，没心没肺。


    完颜宇如此聪明，怎么会听不出翟天定的讽刺，没把他放在心上，只是接着说道：“我和你说这些，只是想让你知道，欧阳一家人现在的经历与你无关，自作自受罢了。政治这个东西，没什么对错，正所谓，成则王侯败则贼，本王是这样，当今皇上也是这样，韩毅、欧阳云，甚至是翟灏这些虾兵蟹将，更是如此。落到这个地步，只能说明他们当初选错了主子，选错了路。”


    “选错了路？”翟天定哀叹一声，重复着他的话，轻轻地摇头。抬头看着窗外，望着窗外树叶摇摆，他眼神空洞，自言自语一般的说道，“我不管是不是欧阳大人选错了路，我只知道，欧阳若华是无辜的，而她之所以变得痴傻，都是因为我。如果当初我没有退婚……阿红说的没错，我是个无情的人。不管是对她，还是对欧阳小姐，或是邱云儿……”


    “真的是这样，那我觉得你应该去洛城，去看看那个没入青楼的邱小姐。据我所知，那女人现在可是生不如死啊。”


    翟天定微微挑眉，看着完颜宇得意的表情，毫不畏惧，只是悠悠地说道：“邱云儿虽然对我一往情深，但为人却是心狠手辣，或许是因为我的无情，我承认，这一点，我对不起她。但她当初试图加害于婉儿，逼迫婉儿不得不离家出走，其罪当诛。如今沦落到这个地步，也算是罪有应得；还有那个张媚儿……”


    说到这，抬头看了眼完颜宇：“本来就是心狠手辣的女奸细，我为什么要放过她？只有这个欧阳小姐，我是真的，真的对不起她。”说着，半眯着眼睛，神色迷离地看向窗外，时不时地叹息一声。


    “那阿红呢，在你心里，她又如何？”完颜宇故意问道。


    如刚才一般，听到这个名字，翟天定身体一震，回头看去，完颜宇笑的得意。他知道他是故意的，却也不得不面对。轻轻地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缘分已尽，纵然是放不下，也没什么可说的。我知道她有她的责任，对她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我答应过她，不会去打扰她，今生今世；如果有下辈子……”


    说到这，翟天定再次闭上眼睛，低下头去，控制不住，任泪水恣意蔓延。


    完颜宇看着他，待得他缓和了一下，才问道：“翟兄，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事到如今，你心里想的到底是谁，邱婉儿，还是阿红？”


    “有区别吗？”翟天定不置可否。


    “你说呢？”完颜宇微微挑眉。


    其时，翟天定正在喝酒，听到这样的问话，不由地停住了，缓缓地把酒壶拿下，看向对面的男子，对方眉眼微挑，看向自己，仿佛是充满了挑衅，又充满了讽刺。相处了这么久，翟天定自认为两个人之间早就没有了剑拔弩张，取而代之的反而是在某些事情上不可名状的惺惺相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