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大漠城灯火阑珊。辰玄跟在张恩身后,沿一条黄沙被踩踏严实的主街走着。二人身影被灯火印在地面,拉得老长。
走完主街,张恩朝左边一转,再行片刻,一座气势磅礴的建筑现于眼中。两排各有十二只大红灯笼的正中,一块金丝楠木匾额上,“琉璃坊”三字,熠熠生辉。
坊前,同样是一条宽阔的街道。虽已入夜,依然人头攒动,熙熙攘攘。而琉璃坊内,琴瑟筝鼓,莺歌燕语,纷至沓来。
“原来是处勾栏之地。”辰玄心想。
张恩驻足,盯着坊内,似在犹疑。半响,才抬腿迈步,看样子是准备进入坊中。不过辰玄心知,若就如此,她是进不去的。
果然,一名龟公在坊前将张恩拦下,道:“这位小姐,你可知此地乃何处?若是要卖身入坊,还请走后门,这大门,你走不得。”
“啪...”
一声脆响,这名左脸颊上生着一粒大痦子的龟公,冷不防被张恩甩了一记耳光。又听闻:“最好管住你的臭嘴。”
龟公在勾栏这方天地,算不得上等人物,但也并非人人皆可踩踏之辈。此时见这人受难,十几名护院瞬间冲了出来。腰间佩刀摩擦皮服,窸窸哗哗。
见有护院撑腰,龟公立时来了气势。将口中脓血啐到地上,道:“哪里来的小娘皮,琉璃坊岂是你能撒野之地?”
辰玄离张恩五步开外,觉得这番争端实在是有些莫名其妙。勾栏之地不许良家女子入内,可不是只此一家才兴的规矩,乃是这行的祖师爷定下的。
不过见这龟公还在满口秽语,而那些护院在一旁虎视眈眈,自己自然要当仁不让的护于张恩身前。便紧走几步,盯着此人,道:
“想你也并非等闲之辈,祸从口出这个道理,难道你不明白?”
身后,张恩杀意渐起。对于她这种不常涉凡尘俗世的大能来说,只怕还是第一次被人以“小娘皮”辱之。而对于杀人,可是随意便可为之之事。
幸好也算这龟公今日命不该绝,就在张恩正要发难之际,一名浓脂厚粉的庸容贵妇走了过来。满头插满金枝玉叶,身形一动,哗哗作响。
妇人看一眼龟公。
“啪...”
又是一声脆响,龟公被这妇人又是一巴掌扇在脸上。对此,龟公自然捂着痛脸,不敢怒,也不敢言。
而妇人对着张恩福了一礼,道:“师姐,你又何必与这些粗鄙之人计较,快快随我入坊,别叫旁人看了笑话去。”
师姐?辰玄心想,幻武门之人,可真全是朵朵奇葩,皆爱做这皮肉生意。不过转念一想,便很快释然,还有什么比得上勾栏之地更能流金淌银的买卖。
妇人遣走小厮,领着二人沿一条回廊扶栏直上。回头看一眼辰玄,道:“这位公子可真是长的俊俏,该不会是师姐你的相好吧?啧啧,这身段,这容貌,师姐可真是会享受。”
辰玄恶寒,无语凝噎。
张恩冷言一句:“收起你那腌臜之地的污言秽语。”
妇人抬起绢帕,捂嘴咯咯一笑,不再言语。
沿着回廊七拐八绕,辰玄也不知是到了何地。坊内的浪笑豪语渐渐淡去,只能远远看见一片灯火通明。
终于在一处楼阁前停下,知道师祖有正事要说,辰玄便未跟着入内。立于门前,权当做了一次门神。
虽心知此处乃是勾栏,但辰玄完全没有故地重游的感觉。且不说此地乃是北漠国,乃是琉璃坊,就算真到了白城的仙居楼,心境已经不同,何来的故地?
物是人非。
约莫过去半炷香的功夫,房门开启,妇人走来,立于门边,道:“师姐,消息已经为你打探到,至于要如何处理,我可帮不上忙。”
说完,转身离开。离开时,看了辰玄一眼,捂嘴窃笑,意味深长。
辰玄进屋,这妇人看着浓妆艳抹,屋内倒是简洁雅致,就连香薰,也是清幽淡雅。一张软榻置于窗边,纱幔帷帐覆于其上。
张恩立于一张檀木几案旁,手指轻轻叩击案面,似在深思熟虑。
良久,转身,对辰玄说道:“今日就在此地歇息,明日随我杀掉一人。”
辰玄应下。
可是瞬间便又犯了难,这孤男寡女的,又只有一张软榻。得,自己做一次那柳下惠又有何妨。
谁叫这萝莉是自己师祖。
。。。
云溪庭,戚玉旋立于银杏树下,背负双手,任由山风拂面。
四处寻了一遍,却找不见辰玄的尸身。难道...戚玉旋心想,这小子又要给自己什么惊喜不成?
只是今日已经仔细查探过,真气尽失,气息全无。再加上那食盒里的毒物,经药王查验,乃是见血封喉的丧魂散。就算他再是何等神人奇人,也万没有活下来的可能。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违背初衷,将他领来这幻武门。死于齐王府,哪怕是自己冷眼旁观,也总比死在此地要强上几分。
山风又起,吹得银杏树叶窸窸窣窣。
戚玉旋眼中闪过一抹惆怅,转身离开。
。。。
张恩不睡,辰玄便立于一旁。
明显有些窘迫。
一名小厮端来水盆,轻叩房门,道:“客人,热水已经备好。”
辰玄开门,接过水盆,看着那小厮,十三四岁,比自己当初还要年幼。道:“多谢。”
小厮一愣,很显然是第一次受到这般礼遇。躬身行了一礼,挪着碎步退去。
辰玄拧好一张手帕,递给张恩。
张恩接下,随后蹙眉,又将手帕丢回盆内。道:“你倒是乖巧,难道就不好奇明日要杀的是何人?”
辰玄将水盆端出门外,回身,道:“总是该要被师祖所杀之人。”
张恩闻言,打量辰玄一眼。道:“去床上歇息吧,明日叫你。”
辰玄并不惺惺作态的要去推辞一番,既然师祖让睡,那就坦然接受。只是在想要褪掉外衫之时,觉得甚为不妥,便停下手中动作,和衣躺下。
一夜无话。
次日,张恩将辰玄唤醒,道:“起床,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