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枝弹到最末,在对首看见了宋明勰,他苍白的脸上挂着脆弱的笑,正温柔地看着他。但随着曲调在指尖地流逝,他的身影逐渐淡化成一缕灰濛濛的烟,透出书房的陈设,继而消失不见。
眼前复又出现圣上粗鄙的脸。
她停下手,忍住噁心。
圣上也随着琴音静默走了出来,他看伍枝的神情多了一分从前没有的惊喜,「后小半段,你是跟谁学的?」
「进宫之前,跟娘学来的。」
「她是何人?」
「……女校书。」
「她人呢?」
「死了。」
圣上止住他的关心,「吕苹,伺候笔墨。」他迫不及待地拾了笔,要把每一个音都记下来,宫里不少乐师都续写过,但是都没有她弹的这段与原曲契合。
吕苹赶紧铺开纸,又在一旁研磨。
圣上龙飞凤舞地记下,又转向伍枝,「弹得不错,赏——」他自顾自地端详新得的妙曲,嘴里哼哼呀呀念了一会,忽然发现底下谢了恩的伍枝还跪着。
「没有你的事了,退下吧。」
伍枝仍端端整整地,一动不动,她把圣上从丝竹之乐的陶醉中拉出来,「圣上,是奴才请託了那个中人,叫他帮奴才买了琴再带进来的,他收了奴才的银钱,并非对奴才有意,而奴才都是为了圣上。」
圣上几乎都把这事情抛到脑后了,伍枝么,嬷嬷验过,他也验过,至于那个中人么,纵使没有觊觎后宫女人的心思,从外面夹带东西进来也是犯了宫规,他现下其实无意在这样的事上浪费功夫,「吕苹,告诉伍淑女,夹带东西进宫是什么罪名?」
「夹带私藏——五十板子。」吕苹垂着眼开口,春山已经不在他身边当差了,但怎么说也曾对他耳提面命,他心有不忍,但却只能如实回话。伍淑女有她的聪明,弹一首曲子便叫圣上心里高兴,让春山逃过私通的大罪名,贤妃刚来揭发的时候,他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
「那就这么办。」圣上再度挥手赶人,「你下去吧。」
伍枝急了,「圣上,都是奴才叫他的,非他本意,还请圣上念在奴才为您情深的份上,从轻发落春山吧……」
吕苹皱眉朝伍枝使了一个眼色,「淑女,快回吧。皇上还有政务要忙。」他凑近她身边,挡住她看向圣上的视线,用眼神示意她,快走吧。
伍枝看他,没有办法,拜了一拜,「谢圣上恩典。」然后缓缓起身,往书房外走去。
吕苹回头看了一眼圣上入迷的模样,一直送她到外头,闭了门,又走出去一段,离着书房远远的才说,「淑女,您再为那中人求情便要适得其反了。」
伍枝没料到吕苹会说话,愣了一下。
「您得了圣上的欢心,圣上不欲罚您,那他便要倒霉。夹带又比私通好得多,您再多说,圣上便该起疑了。」
伍枝张了张嘴,眼里已经氤氲一片,「五十板子吶……」她光想起来便心惊肉跳,春山那样清瘦,还有德连……他们什么都没有做错,这些都是她一个人任性。想到这,泪水不受控地流了出来,「吕公公,春山会没命的,您教教我……」
吕苹严肃地摇了摇头,「伍淑女不要再跟他有任何牵扯,这才是帮他。」
「吕公公……」
「淑女快回吧。」吕苹说完这话,便往回走了。伍枝看着他又进了那间逼人的屋子,跺了脚咬着唇跑了。
再回景阳宫,春山果然还是不在,从翠脸上挂了两道泪,看见她安然无恙地回来,哭脸上扯出一个龇牙咧嘴的笑,「淑女,您真吓死奴才了。」
伍枝冲进屋子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无暇跟她解释,仰头喝尽了,喘着气吩咐她,「你去尚膳局,找一个叫莲儿的宫女,就说我想吃她做的杏仁酥。」
从翠不知道自己主子被带出去一趟再回来,惊魂才定怎么突然要吃杏仁酥,呆呆地站在原地,「啊?」
伍枝捶着她的背,「快去啊。」
「啊、哦,奴才这就去!」伍枝的眼里尽是催促,从翠拔脚便走。
从翠刚出去,贤妃便带着宝香过来,她着人注意着风声,还以为能听到什么好消息,结果这个伍淑女平安无事地回来了,她咽不下这气,万万想不到,纵算侥倖让她脱了跟太监厮混的罪名,圣上也不该什么反应都没有。
「淑女好本事。」贤妃冷冷开腔。
伍枝立马知道是她在搞鬼,这两日的乖顺都收起来,瞪着眼睛看她。
「本宫知道淑女心里有恨——怕是你跟春山在雪地里被本宫罚跪那一回便恨上了吧。」
伍枝变了脸色,她后来听德连提过雪地罚跪这件事,原来贤妃是张冠李戴了,才闹今天这一出。
贤妃看她神情更确定了自己的判断,「真是天生的下贱胚子,跟个中人竟也做得出。」她捏了帕子拂在鼻尖下,嫌恶地盯着她。
伍枝宁可自己受轻贱,都不愿别人侮辱德连,「你——」她扬起双臂,抓住拖曳在手下的阔袖子,预备扑上去,可宝香从贤妃身后闪出来,拦住她,「大胆!」
伍枝的手被旁边的宫女死死拽住,她顾不得其他,嘴上不饶人,「是中人便都腌臜么,娘娘是要辱骂吕公公下贱?还是娘娘在这污言秽语是在耻笑圣上有眼不识人么?」
贤妃气得变了脸色,她伸手要在伍枝脸上扇,但外头忽地来了人,「伍淑女!」<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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