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僧人们用完晚膳,坐在院子里也不念经,还会跟宫女中人们搭话。
「你们几岁进来的?」
小中人掰着指头,又茫然地摇摇头:「不记得了。」
院里跑进来一只通体雪白的长毛猫咪,见这里有许多人,受惊一般「喵喵」地唤了几声,又跳到墙上,沿着窄窄的墙走过去。
一直到看不见那白猫,云水才收了碗碟,从院子回到小伙房。
「莲儿,你放着,我来收拾这些。」
「怎么了?」
云水笑眯眯地:「我这几日老犯困,你都替我揽了多少活了,今儿你早些回去。」她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到德连身边,把她一双手从冷水里拉出来,抽出自己的手帕替她擦拭干净。
「还有油水呢!白得脏了你的东西。」
「这是旧的,不妨事。」云水一点没有心疼的样子,还是带着笑,「你快回吧,这儿有我呢。」
德连眨着眼睛:「那我可真走了?」
「去吧。」
云水推着人往外走,「我呢,你还不放心。」
「那我真走了,你也别拖,回来早点歇着。」
「嗯嗯。」
德连这些日子也却是累,作息还不大习惯,饮食也很磨人,好在有伍枝隔三岔五替她留一块把子肉,否则更难熬了。
回到寓所,德连便早早躺着歇下。
一觉到寅时,天还黑着,又坐起来,坐在被子里套衣服,穿戴洗漱好就往偏宫去。
离着那还有百十步,远远看见一个人影站在墙边,身形瘦长。
天一点蒙蒙亮,也看不清面孔,隐约能分辨出穿着中人的衣裳。
待到走近,德连惊喜地出声:「春山!」
春山也望着她:「莲儿。」
「你怎么在这儿?」
「我听说你被派到伙房来。」
德连解释:「那天没来得及跟你说,你找我有事?」
「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春山吞吐起来,「我有一样东西想给你。」
德连奇怪道:「什么?」
春山小心翼翼地拿出帕子,掌柜的给包了一层,春山回来又拿了长随的宣纸包了一层,他双掌宽阔,虔诚地摊开,捧着一个方方正正的纸包,德连一点都看不出是什么。
「给我的?」
春山点点头,把手又往她面前送。
德连的眉眼展开笑意,从他手掌上拿起纸包。
春山因她指尖的温度呆了一瞬,十根手指突然像不受控制一般,空空地伸在那里,等自己回过神来,才恋恋地把沾了她指尖的手放下去,垂在身侧,总感觉衣裳发烫,跟着手也烫得厉害,整只胳膊都要抖起来。
德连轻轻拨开第一层宣纸,却发现还是个纸包,抬头望了春山一眼,却看他有些紧张的样子。
「我怕沾了脏,所以才多包一层。」
「这么宝贝?那我可不能收,好东西你自己留着呀。」
春山不动,强硬地坚持:「这是我欠莲儿的。」
他这一句话让德连更疑惑了,等她缓缓再揭了里头这层油纸,才看到原来是一方折得工工整整的帕子。
摸着很舒服,贴着手心又轻又柔。
「你什么时候欠我帕子了?」
「咸门的马房,莲儿来看我,帕子落下了。」春山脑海里想着当日的事情,说话声音都带了氤氲,「所以是我欠姐姐的。」
德连记得前一段时间是有块帕子找不着了,但这也算常有的事,况且那帕子不值钱,尚膳局一年四季都会赏几张,而手里这个明显是好料子,想到这里,她把帕子重新包进纸里,「你才进来,月俸才几个钱,我那块帕子不值当,你收回去。」
春山把手背过去,又往后退一步,「送给莲儿了,哪有收回的礼。况且咸门马房的恩,不是一张轻飘飘的帕子能抵的。莲儿只管收下,不要就扔到泔水桶。」他像有几分生气的样子。
「这个宫外买的吧?」德连推也不是,收也不是,想问花了多少银子,又感觉太侮辱人。但毕竟春山刚进宫也没多久,她也是过来人,知道此时诸多要添置,唯恐手里是个稀罕物件,倒让眼前人为得它过紧巴巴的日子。
春山猜到她顾虑,想了想斟酌着开口:「是宫外的,五十枚钱,不算宝贝。」他伸手想拿开那两张包着它的纸。
德连睁大眼睛,又细细瞧了眼手上的帕子喃喃:「五十枚钱啊......」不能称得上是贵物,但是这么一个小物件,也算铺张了,德连还是替春山心痛。
宫女手头也不宽裕,多的肯花五十枚钱买一只素簪子,但大抵都不肯花五十枚钱换这么一方素帕子的。
春山懊恼自己不了解这些女子之物的物价,还是说得多了,趁她不在意,抽走了她手心两张包着的纸,捏作一团塞进袖子里。
德连嘆了一口气,抬头望他:「我收下就是了。只不过往后,可别再提咸门马房的恩了。」
春山才放下心来,跟着笑起来,「我知道了,莲儿。」
「你这才进宫,还不知道要使钱的地方多呢,往后多给自己备着些。」德连是真心疼他的月俸,忍不住多嘴提醒了几句。
春山又变成温和听话的样子,「嗯,我记着莲儿的话。」
「你不会嫌我啰嗦吧?」
春山立刻摇摇头:「不会。」他心想,永远都不会。<hr>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