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次见她,是在江府。
她弹得一手好琴,格外好听。以至于过后很多年,他再也没有听到过比这更好的琴音。
她生来便比别人高贵几分,江家的女儿都是要做皇后的。
现今的太后娘娘,便也姓江,是她的姨母。
江舒允第一次见到顾西棠,温润如玉,举止文雅,一副翩翩公子模样。
未语先笑,总是一副温和的样子,同他说话便觉得亲切。
可这样一个人,她明明看透了,却又看不透。
江丞相总是有意无意撮合她和顾西棠,他心知肚明,却还是来了。
那日放风筝摔伤了腿,他急急地抱着她回去。
以往他都是送她回江府,可那回,他将她带回了棠王府。
传了府里的大夫来,替她包好了伤口。
“王爷是在为我受伤着急么?”江舒允拢好了裤脚,看向他。
顾西棠笑了笑,脸上又带着愧疚,“抱歉,让江姑娘受了伤。”
江舒允摇了摇头,“我自己要去的,受伤了也是自己运气不好。”
“江姑娘先好生歇息吧,过会儿我再送你回府。”顾西棠说完,冯川就进来了。
似乎是有事要处理,见他眉头紧皱,江舒允就说到:“你去忙吧,我等你回来。”
顾西棠朝她点了点头,便跟着冯川出去了。
她待在屋里无聊,来伺候她的婢女叫做长平。
便出了屋子,去了外面。
棠王府有一处养鱼的地方,叫凤清池。
江舒允靠在亭子里的椅背坐下,“这鱼看着挺活泼的。”
“是啊,府里过一段时间便要换一批鱼来,王爷吩咐过,不能在池子里看见半死不活的,要个个都灵活。”
“棠王他,喜欢养鱼?”江舒允侧目看向长平。
“倒也不是,”长平摇了摇头,“王爷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这些……”
“这些……”江舒允又看向池子,“我听说秦姑娘来府上住过一段时间?”
“是。”
长平点了点头。
那这鱼,也是为秦俏养着的吧。
长平虽然没有说话,可她猜得出来。她这么聪明的人,哪里还需要别人煽风点火才知道的。
“走吧,去别处走走。”江舒允撑着柱子慢慢站了起来。
“姑娘,您的脚……”
长平担忧地说到,她看出来江舒允不大开心了,可……
“无事的,你扶着我便是。”江舒允说到。
于是,又一同去看了看其他地方,最后到了顾西棠的书房门前。
“这是王爷的书房。”
长平说到。
“扶我进去看看。”江舒允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
在别人府里,还要进别人的屋子看,这……实在是不妥。
可她有直觉,她想要去看看……
“姑娘,如此不妥。”长平说到。
“你家王爷又说我不能进去么?”江舒允问到。
长平摇了摇头,不敢说话。
“那便进去罢。”江舒允重新看向了门口。
长平推开了门,扶着江舒允走了进去。
一步两步,便停住了脚步看着四周。
顾西棠的书房,不算多大,只是挂了些字画,样样东西都很精美。
就连屏风上的画像也很精细。
江舒允仔细瞧了瞧,这……画上的人,似乎都是同一个人……
扮做小道士的秦俏,吃糖葫芦的秦俏,泛舟的秦俏,笑着的秦俏,还有闭着眼的秦俏……
全都是秦俏……
看来顾西棠心里,是喜欢惨了她啊。
“姑娘,您看好了吗?”长平小心翼翼地问到,声音又细又轻。
似乎怕江舒允心里难受,一直低着头。
“看好了,走吧。”
江舒允说到,便同着长平回了屋子。
顾西棠回来后,便将她送回了江府,江丞相看起来心情不错,又留了他吃饭。
这样的事很寻常,江丞相很喜欢顾西棠,若是她还有位兄长,定也是这般的。
先皇在时,对朝中大臣很是提防,生性凉薄,连子女都不曾亲近。
父亲心里,肯定还是想要一个儿子的。
后来,顾西棠继位,绯生也找到了,认祖归宗,也成了她的兄长,江胥。
自成婚以来,她一路从棠王妃到皇后娘娘。
她也发现,顾西棠比起先皇,有过之而无不及。
竟然连自家兄弟也要防,更甚地是,把她父亲调去其他地方做事,最后又说他年事已高,回家颐养天年。
转眼就扶持了自己的人上位。
倒是她的兄长,步步高升,也不知顾西棠心里如何想的,她越发看不懂他了。
他待她自然是好,知道她喜甜食,特意从城里四处寻找的厨子,请进了宫里,日日换着花样给她做。
她喜欢泛舟,以前在江府的时候,父亲也买下了庞湖的地盘,若是她想要一个人去,便封了路不让人靠近。
她从小到大,在家里被父亲宠,在宫里,太后娘娘也对她疼爱有加,至于顾西棠,对她也是极好的。
青县落水的事情,她问过一次顾西棠。
“顾西棠,你就这么信我?”
她手里抱着的是他那天夜里让冯川送来的手炉。
顾西棠只是笑,看着她的眼神波澜不惊。
“这手炉不是给俏俏的么?”
江舒允不死心地又问到。
“你落了水,受了寒。”顾西棠温声说到,“这手炉,你用最适合。”
这话……
他没有否认是要给秦俏的,可他也的确……只是因为她落水而送来的。
“你拿回去,我不要。”
江舒允往他手里一放,就收回了手。
顾西棠单手拿住了手炉,又另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抻开了她的手,将手炉放了上去。
“你还病着,这些话说出来,气也便消了,好好拿着。”
顾西棠说着。
消气……
她哪里有生气?
江舒允直直地看着他,“我自己跳进去的,你明明看到了。”
“我看到你才跳的,”江舒允看着他,“顾西棠,你不护着她么?”
问她落水的人分明也是顾西棠,他到底想着什么呢?
“你心里有气,”顾西棠说到,“所以你做什么都不要紧,气消了便好。”
“顾西棠!”江舒允看着他的眼睛用了力,竟然也发了热,湿润了起来。
“我能气什么啊……”她摇了摇头,“我不过是……心里难过而已。”
她当然难过,她难过自己喜欢上了眼前这个人。
他分明唯利是图,看权势看得比什么都重,为了储君,昧着良心和她在一起,把心上人拱手相让。
这样的人,怎么配她的喜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