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稻子淋了雨，得亏第二天出太阳了，要不然今年这一季稻子都白瞎。
林合明去上午去接林阳，林曼在家做饭，外面有人敲门，她擦了擦手刚打算出去开门，还没出去娟子就推门进来了。
两人很久没见面，娟子头发烫着蓬松的小卷，上面是方格领的衬衫，下身是米黄色的长裙，脚下是一双洋气的高跟鞋，三年时间确实让娟子变化很大，唯一不变的大概就是依旧真诚的笑容。
林曼以为她在家会受欺负，显而易见并没有。
「曼曼！」
「要不要跟我去深市？」
娟子比以前开朗不少，两个人的关系也并没有因为很长时间没联繫就疏远，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显得珍贵。
「特区现在发展的劲头很猛，你有这么聪明，我们去了以后一定大有可为！」
林曼心里天人交战，一边是继续读书，一边是南下打工，她心里是怎么也不愿意放弃读书这条路的，但现在家里的情况，她不可能开口再提复读一年的事情。
「反正我家那些事情我是早就看透了，其实这一趟不全是他们骗我回来，我也是想偷偷把我户口迁走，以后就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了」
林曼知道，娟子一直渴望她爸能站出来，哪怕护着她一次也不会让她感到这么绝望。
可惜从来没有，这一次更是装病骗她回来嫁人。最后一点亲情消耗殆尽，娟子留了一千块钱给她爸——那家人说的彩礼也是这个价。
为了这一千块钱，她爸就能给她卖了，现在她自己出了这钱，再往后，就真的没关系了。
娟子说完，又沖林曼笑了笑：「不说这些，我以后大概不会再回来了」
「我回来就听说了你家的事，你比我聪明，要是想去深市，我们就一起去闯事业，要是还想继续读书……我身上还有钱，你赶紧去复读，无论是个什么想法，都不能再拖下去了」
娟子一派洒脱，林曼心内天人交战，最终正了正神色：
「一起去吧」
家里下半年都要揭不开锅了，还欠了这么多外债，她怎么可能这个时候还想着要去复读，况且没考上是她自己的原因，无论是交错试卷还是写错题目，都只能怨她自己。
「你……」林曼回答的这么快，倒是有些让娟子没想到：「你真的想好了？可能要吃苦头的。」
「想好了，我们家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一点岔子都不能出，万一再有点什么事，到时候一分钱没有，哭都不知道上哪哭去」
思来想去，好像也确实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
娟子说什么时候定了出发的日子再来找她，林曼愣愣地坐在凳子上，外面动静挺大，应该是她爸爸带着林阳回来了。
饭菜早就好了，她把锅里闷着地菜端到桌子上，今天罕见的炒了盘鸡蛋，这几天没人在家，院子里养的鸡生了不少蛋都没人捡。
堂屋正上方挂着妈妈的照片，林曼瞧瞧抬头看了一眼，眼泪也顺势憋回去了。
第6章 齐砚
虽说已经出院，但林阳其实还没好全，本来医生还说要再多观察观察，只不过医药费实在交不上，实在没办法这才准许出院的。
看着瘦了一大圈的林阳，林曼心里又开始自责。那天下午要不是她要去学校查成绩，林阳也不会一个人跑去收稻子。
等吃完饭，林阳想收拾碗，被林曼拦下来了，她站在桌子前面，低着头：
「我想跟娟子一起去深市」
林合明闷闷地咳了一声：「你去那么远干什么，就在家待着，等明年家里能缓过来了，再去复读」
「爸……家里现在这个情况，不是一年两年就能缓过来的」
复读也不是说交上学费就给上的，况且县里的复读班报名早就结束了，现在想报名得去市里，要是真去市里，开销就更大了。
林合明沉默，家里的现实情况确实是林曼说的那样。
「大姐不能念书了吗？」林阳听过以后自责哽咽，要不是因为他，家里还能好好过下去。
「放心吧，大姐肯定会念书的，不过你娟子姐说的也没错，现在世道不一样了，站在风口上，猪都能飞起来，先赚点钱，改善改善咱家生活条件，复读的话，今年时间反正也过了，明年再回来也是一样的」
原本还憋着的林阳这下也憋不住了，眼泪跟淌水似的「那我……我也一起去，我能干活。」
「人家不要童工，你多念点书，以后出去人家才要你」林曼拍拍他的肩膀：「你就留在家，帮着咱爸，本来今年还想让你上学，看样子是上不了了，你就在家好好看书，上回教过的东西你多看看，咱们明年跟强子他们一样，直接上二年级」
林合明还想说什么，林曼沖他摇摇头「爸……我都跟娟子说好了，您也别劝，再说，跟着娟子，没什么不放心的」
鼻子酸涩难忍，在眼泪掉下来的前一秒，林曼转头回房间收拾东西去了。
林合明摸摸口袋，里面只有一根隔壁赵保国给的香菸，他们家日子好过，这烟还是带过滤嘴的。
从没抽过烟的人被呛得直咳嗽，肺里一时的痛苦竟也压下了心里的难受劲，他大概是个没用的父亲。
明年再回来读书，林曼心里这样想，收拾好包袱，忽然就没那么多负担了。南下打工的越来越多，村里不少女孩子小学都没念完就被逼着出去了，听说沿海一带的工厂每年都招工人，工资也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