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霏霏倒神色如常,她骂廖紫嫣:「脑子里一天到晚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说着将剥好的荔枝塞到她嘴里,「吃你的吧。」
廖紫嫣笑着,嚼了嘴里的荔枝,汁水多而甘,真是人间美味。
「今晚吃什么?」薛霏霏给自己也剥了一个。
孙婆婆朝霍嘉丰努了努嘴。
霍嘉丰便道:「我已经打发连翘去跟巧儿说了,让她帮忙治一桌酒席来。」
这倒也不错。薛霏霏点了点头,又向廖紫嫣说道:「你还没见过那个巧儿姑娘,她做菜的手艺可是顶好的,你肯定会喜欢。」
廖紫嫣微微笑着,还未说话,石寒玉便先叫了起来:「紫嫣姐姐,你,你嘴角边有血!」
「什么?」薛霏霏忙看了过去,果然就见廖紫嫣唇边正缓缓渗出血迹来。
「紫嫣,你……」薛霏霏一瞬呆住。
还是孙婆婆先反应过来,她抓起廖紫嫣的手腕,试图细细诊脉。却被廖紫嫣轻轻推开。
「不用忙了。」她微笑着看了大家,最后视线落在薛霏霏脸上,「对不起姐姐,是我骗了你们。」
薛霏霏的手在颤抖,她不看廖紫嫣,却抓了雁儿过来问:「你老实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不是说没事了吗?谁给你胆子来骗我的?」
雁儿也是有苦难言,她憋着一肚子话不能说,此刻被薛霏霏这般声色俱厉地盘问,眼看都快要哭了。
「霏霏,你冷静些。」孙婆婆拉了她,又转向廖紫嫣,语重心长道,「好孩子,你告诉我,你到底吃了什么?」
「回春丹。」廖紫嫣还是微笑着。
「回春丹?」这下连孙婆婆也愣住了,「你遇到我师姐了?」她颤抖着声音问。
廖紫嫣点头:「是,我见到了宋婆婆,是她看我可怜,知道我一心想回京来,这才特意为了制了一颗。」
孙婆婆攥着她的手腕,嘆息道:「你这孩子,你傻啊,这回春丹吃下,便是调动你身体所有精力来支撑这最后一个月,日子一到,神仙也救不了了啊。」
廖紫嫣抬手,替孙婆婆擦去眼角泪水:「我当然知道了,可是我本就活不长了,与其拖着病体在媚儿那苟延残喘,倒不如以现在的样子来见你们最后一面,我才安心。」她又向薛霏霏伸了手,笑道,「就算死,我也要死在家里。」
薛霏霏红着眼睛,努力不让泪水掉下来:「我就说你乌鸦嘴,整天死啊活的。」
廖紫嫣抱了她的胳膊,轻轻地笑:「姐姐,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刚进璇玑阁的时候,你总是一个人,看起来很凶,谁都不敢去亲近你。大家都知道你是璇玑阁下一任阁主,又都嫉妒你,说凭什么大家都一起进来的,独你得阁主青睐。还有人暗地里给你使绊子,你知道了,就把那人打得半死,一点也不怜惜那是个女孩子。」
薛霏霏也笑:「她们对我使坏的时候,也没想过我也是女孩子啊。」
「是啊。」廖紫嫣说,她的眼睛有点睁不开了,但还是努力去看了薛霏霏的脸,「可是冤冤相报何时了呢?最后还是我,把你们拉在了一起,面对面说清了,大家才算了。你说,我是不是你的大功臣?」
「你是。」薛霏霏忍着泪意,为她拭去嘴角边的血迹,「你永远都是我们璇玑阁最好的紫嫣。」
廖紫嫣长长地呼吸,她抬手去碰了碰薛霏霏的脸:「姐姐,能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薛霏霏握了她的手,紧紧攥在自己胸口:「我也是。」
廖紫嫣满足地闭上了眼,轻声道:「荔枝可真甜啊。」
这是她留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句话。
廖紫嫣生前有留下书信,言她不想被埋在土里慢慢腐烂,她希望薛霏霏能将她的尸首活化,然后在上面种一棵树,一棵会在春天里开花的树。
薛霏霏照办了。
她将廖紫嫣的墓地选在了京郊外的一处深山里,那里依山傍水,很是块风水宝地。
她依言在廖紫嫣的坟前种了一株西府海棠,那是廖紫嫣生前最喜欢的花,会在春天开出粉粉白白的花朵,坠落的时候,不是一片一片,而是整朵掉下枝头。
「现在好了,你可以跟春柳做伴了。」薛霏霏擦拭了廖紫嫣的墓碑,说道。
霍嘉丰才给海棠树浇了水,听见她这般说,他才注意到一旁的另一座坟茔前,墓碑上刻着「江氏春柳」字样。
「这里是?」他心里隐隐有了个念头。
果然薛霏霏道:「璇玑阁的人死后都会葬到这里,包括我。」
霍嘉丰心里一动:「那若是成了亲的?」
「也不例外。」薛霏霏起身,她看了那一片坟茔,绿草茵茵,绿树浓密,丝毫不觉得渗人,反而只觉得亲切。她知道这里会是她的最终归属,就算身死他乡,尸骨无存,灵魂也会归于此处,这让她心安。
「那,若是想要夫妇合葬呢?」霍嘉丰又问。
薛霏霏看了他一眼,挑眉道:「虽然璇玑阁没有明文规定男子不能入坟茔,但我想若是有人想要夫妻合葬,也是可以葬在此处的,反正我璇玑阁的人不能葬在别处就是了。」
「那就好。」霍嘉丰点了头。
薛霏霏当然清楚他这么问的意思,她没有挑明,也就当不知道。只是在回去的路上,她提醒了霍嘉丰一句:「马上就是皇上的寿辰了,今年不比往年,怕是会有许多事情。你就待在琅嬛阁,能不出去就不出去,免得捲入什么事情,到时候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