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三角眼,尖下巴,外裹着件枣红裱子,下身短衣齐膝的瘦高妇人躬着背,垂头立在了阶前。
「永安侯世女刚递了名帖,说是要见您。」
「司清颜?」,栾于幽曲起腿,重重将棋罐扔在了案上,「她来做什么」
「殿下,昨日陛下才下了旨,令永安侯世女同理卉春楼一案,如今想是…」,黑白跳跃四散,滚下阶石飞溅着撞击向衣摆,瘦高妇人紧敛下眸,语调却仍平稳的未有丝毫变化。
「呵--,就凭她」
栾于幽狠掸下衣袖,神情颇为不屑。
「成日只会画着鬼符,窝在弘文馆的区区学士,即便精简了历法,惠了万民,母皇也不过就赐了她个居二品的官衔,一个连朝堂地板都摸不着的世女,能有多大本事?」
看着方才还清贵闲肆,眉眼张扬的华衣三皇女听到司清颜三字后,突然狂妄嚣张的不似一人,朊砚惊诧了下,知趣的退回原处,挨着目瞪口呆样的青笃,捣起了茶。
金丝玉杵不断碾磨下,独有的雾茶芳香渐渐溢起,青白石钵底嫰蕊般的娇绿很快被深色掩去,徒留滞在边沿的些许碎渣成团凝集。
「去召她进来,本殿倒要看看她敢怎么造次!」
「诺」
瘦高妇人垂下身,匆匆退去,朊砚见着红影消失,顿时停下动作,站起了身:「殿下,奴家可要退下?」
「退什么」,栾于幽觑向朊砚,忽的勾起了唇,「不是说要给本殿斟茶么,你走了,这刚碾好的茶团怎么办。」
「世女这边请」,瘦高妇人引着司清颜,一路穿过假山凉亭,入了泄玉轩,见栾于幽两眼闭着,靠在藤椅处,跟前朊砚正端着香茗候在一旁,瘦高妇人略阖下眼,垫脚近前轻唤了声,「殿下,世女来了。」
不过短短几盏茶的功夫,栾于幽倒像是睡过去一般,半分都未曾动弹,朊砚微敛下眸,朝着司清颜别有意味的递去了一眼。
司清颜见状,摩挲了下指腹,丝毫不见被慢怠的恼怒,反倒轻笑出了声:「宫里为着大朝会一事可乱着呢,三殿这里倒是悠闲~」
清亮音调分明,栾于幽却仍好似惊不醒一般,十分惬意的翻了个身,期间还颇为酣畅的打了个鼾。
场面徒然显出尴尬,瘦高妇人弯下三角眼,适时的出了声:「殿下还在休憩,世女不若先等等。」
先等等?
呵
她也配!
司清颜心头嗤笑,撩起下摆,抬脚便踹了上去,正眯眼假寐,得意忘我的栾于幽还没来得及再高兴会儿,整个身子突的歪向一边,正面朝地险些摔下,海棠色衣面松垮着,瞬间塌下大半,方才还清闲悠适的雅士做派一下没了个干净。
「殿下!」
瘦高妇人冲上前,撑手就想扶起栾于幽。
「滚开」,人虽稳住了,可钗雀冠磕在藤椅角弹回的力道仍是让栾于幽狠眯下眼,顿时怒火中烧,从小时就被母皇贬低责骂,处处衬托着司清颜还不够,甚至在朝堂众臣面前,都未曾给自己留下半分颜面。
凭什么!
她一个侯门世女
凭什么能得到连皇女都得不到的宠爱!
不过就是会些小聪明,不过就是会讨人喜欢,却能博得太傅赞赏,赢得满朝称颂,而堂堂皇女却只能缩在角落,抱着几日几夜伏案不眠写下的策论,满眼渴望和艷羡的,只配看着本该属于自己的热闹。
「司清颜!」,栾于幽挥开从旁伸出的双手,踉跄着猛的起了身。
「三殿总算醒了,清颜还真怕您就这么睡过去了」,司清颜看着方窄脸上扬起的嫉色,笑得更欢了,「如今见三殿还能动弹,可真是让人欢喜。」
「你,你好大的胆子!」,凤眸漫起的愉悦扎进眼底,格外的刺目,像极了御座上母皇看她时的神情,栾于幽青白着脸,连一贯注重的仪容都不在意了,顶着个乱糟糟草须头,大步疾冲过去。
「殿下要与清颜论胆子,清颜可不敢当呢」,司清颜抱起臂,轻垫下脚一个转步便躲了过去。
眼看就要将那张恼恨的脸抓在手里,扑过去的瞬间,却没了人影,栾于幽瞠大眼,顺着沖势就要撞向琼花树,惊叫声塞在喉里,险些就喷出了口,幸而黑衣侍卫时刻隐在暗处,及时出手救下,否则便是再华贵的衣裳,也遮不住她眼下狼狈。
「殿下,小心脚下」,黑衣侍卫仍是一副疤痕贯颊的模样,神情却沉稳下不少。
「人呢,都瞎了嘛!」,额前金穗摇晃,冰凉触感不断挠过蹙起的褶皱,一下又一下的提醒着方才的戏耍,栾于幽咬着后槽牙,一把推开身旁侍卫,抬手便拔下碍事的钗雀冠,狠摔在了地上,「还不快去将黑狗血备来,除了这个妖孽!」
一贯温和风雅的司清颜徒然没了往日的谦和,主动挑起事端,与皇女叫板,朊砚惊怔着,连手里的茶盏歪了都没察觉,浅绿的汤水顺着指缝不断滴落,一颗又一颗的砸在地上,无声无息的浸湿了张扬着华丽绒毛的锦鼠地毯。
「慢着!」
司清颜眯起眼,拉长了唇角,抬手便掀起袖摆,露出了闪着锋利光芒的箭矢。
「既是妖孽,何劳别人,清颜现在便能替三殿灭了它。」
「放肆!」,疾篱半拔着剑,挡在栾于幽身前,猛的泛起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