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裴向禹想了想,「我过几天再来。」
这几天一过,就是半个多月。
「我都安排好了,后天一早的手术,这几天阿姨情况也还稳定,我朋友亲自主刀,应该问题不大。你票定好了吧?」
「嗯,晚上飞。」
医院办公室里,裴鹤闻把腿架在桌子上,要坐相没坐相,吊儿郎当的用洗手液搓着手。裴向禹向来看不惯他这幅模样,裴鹤闻也不介意他臭着脸:「那你到了还能休息一会儿,倒个时差。前几天阿姨先过去的时候你怎么没一起。」
裴向禹白了他一眼:「你很闲?」
「啧,我怎么听人说你最近挺忙的,不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吧?……我可不是关心你啊,这医院还等着用钱呢,你要是拿不出来我也好提前找别人。」
「想多了,十个医院我也养的起,你把自己管好就行。我这次出去时间长一点,别等我回来你饿死了。」
「怎么说话的?」裴鹤闻炸了,「虽然少了点,我的医院也没让你亏本吧!治病救人的地方,还帮你这种奸商积德了呢,没让你谢谢我都够不错了,你……」
「走了。」
裴向禹把裴鹤闻喋喋不休的聒噪甩在身后,最近确实有点忙,这次出国也不单是为了苏芳倩的手术。
自从把业务做到国外就没怎么消停过,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被揪出来大做文章,纯心不打算让他好过。
他没想到周凯中的背景竟然是在国外的,也低估了周凯中的记仇程度。
不过在处理这些问题以前,还有别的事要办。
——
荒僻的巷口停着三辆箱车,几个人正上上下下的搬东西,老房区的中间吊着一盏刺眼的探灯,把片场区域照得犹如白昼。
今天要拍的是剧本上的最后一场戏,准备手术的前一夜,梁生在回家的路上被先前拒绝过的客人寻仇,拖进了小巷子里。从转场到这里已经过了两个多小时,机器轨道都已经铺好了,因为要一镜到底,而且还要人工降雨,导演准备一条过,所以一直在等演员的情绪。
十一月的天气,所有人都被冻得哈气跺脚,范统缩着脖子等在童渊身边,这些天里第无数次感慨演员真不是人干的事。
大冬天的拍夏天戏,穿个吊带裙子也就算了,还要淋水,就这天气,拍完还不得直接冻成冰棍儿了。
「我好了。」
童渊把剧本递给他,立刻有人提着高跟鞋过来给童渊换上,范统撇了一眼童渊被冻得发青的腿,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把围巾又裹紧了些。
「实拍,各部门准备——」
十分钟后,拍摄正式开始,范统抱着童渊的衣服,和旁边的工作人员一样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一口气喘得不对,这条一镜到底就废了。
镜头里只看得到一个女人,身材高瘦,完全没有丰腴的美感。女人被突然而来的降雨阻住脚步,只得在路边伸出来的房檐下面躲雨。
流里流气的小青年骑车从她面前经过,轻佻的沖她吹了声口哨,女人似乎很享受这样的关注,故作姿态得骂了一句「不要脸」。
她的声音有点奇怪,像是刻意拔高了几个声调,听来十分难受。
镜头推进,露出一张被雨水晕了妆的脸,精心修饰过的脸上满满的都是掩盖不掉的风尘气,脖子上的丝巾淋了水,刻意隐藏的喉结露了出来。
是梁生。
尽管这场雨耽误了他回家,但是他还是高兴的,明天就可以彻底摆脱这副身躯,变成彻头彻尾的女人。
他甚至还有心情从背包里掏出一面镜子,对着雨夜里昏黄的路灯审视了一下自己的妆容,直到镜子里照出另一个人的脸。
目光在镜子里和身后的人对上,强烈的危机感激得人汗毛倒竖,「跑」是梁生心里出现的唯一一个念头。
但是跑不过。
围上来的人不止一个,梁生刚迈开腿,就被轻易的制住胳膊,拖进了那条没有路灯的小巷子里。
「放开我」,「救命」,这样的呼声尽数被人粗暴的捂在嘴里,梁生被掼在地上摁住手脚,只有脸被捏了起来。
随着「刺拉」一声衣服撕裂的声音,男人嫌恶的说:「我还以为让我搞得呃呃是个什么货色,真特么噁心。」
「听说你想当女人,老子今天就成全你!」
梁生的瞳孔因为疼痛猛然放大,大颗的眼泪滚出来,和雨水混在一起,镜头就怼在梁生的脸上,肌肉的每一丝颤动都拍的清清楚楚。
从最初的痛苦,再到后来的麻木,最后人散了,雨也停了,梁生睁着空空如也的眼睛望着天,镜头摇了上去,是一颗坠落的星星。
「停——收工!」
导演终于发话,范统一直提着的心才放下,拿着提前准备好的大毛巾就往童渊那边跑,肩膀突然一重。
「给我吧。」
「裴……」
裴向禹从范统手上拿过毛巾,转过一个拐角,看见了坐在地上的童渊。
他越过那些正收拾器材的工作人员,蹲下来用毛巾把童渊裹住:「先起来。」
童渊听见声音,稍显迟钝的偏了偏头,盯着他看了至少五秒钟,然后毫无徵兆得滚下来两行眼泪。
裴向禹突然就慌了,片刻的无措之后,脱下外套又给童渊裹了一层,不过完全没用,除了让童渊哭的更凶,没有什么其他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