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发突然,那侍卫冷不丁被这么一问,很是惶惑,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炎凌又道:“阿黛那!为什么杀她?!”
忽然,守障侍卫眼底亮了亮,似是想起了什么,是以他的表情有片刻凝滞,但很快被迷惑和不解覆盖。
他道:“属下不太明白真君的意思。”
炎凌不清楚自己是怎样看到那些画面的,那种感觉很奇异,犹如忽然跌进了另一个世界,无比真实无比清晰。
视线中,他正小心谨慎地闪进偏殿,左顾右盼,查察无人后,径直掠进了天女殿。其时应是夜里,殿内悄无声息。
他注意到自己着了一身侍卫锦衣,腰间佩剑,停在一扇门前。继而,他极力拿捏推门的力度,以保证那门不会发出突兀的响声。
门开了,一个女子背影映入眼帘,女子着黛色衣衫,面对铜镜,正取下发髻上的那枚簪子。
那簪子,他认得。
忽然,那女子的动作僵住了,似是从铜镜中窥探到身后的危险,突地转身,瞪大双眼,惊恐的无以复加。
他的动作很快,快到连他自己都眼花,纵身闪到女子身旁,仅以一臂之力环上女子的颈项,捂住她的嘴,顺势用另一只手抵住她的后背,两只手同时使力,嘎巴一声,扭断了女子纤细的脖颈。
那女子连反抗和尖叫的机会都没有……
炎凌觉得头很痛,眼前一片恍惚,但钳住守障侍卫的手却越来越紧。忽然,另一只手搭在他的小臂上,熟悉的声音将他从恍惚中拉了回来。
鹊青道:“逍遥子,你累了,走吧。”
炎凌缓缓松开手,仍死死盯着守障侍卫的眼睛,方才那种真切和清晰的真实感潮水般褪去,恍若隔世。
那侍卫镇定自若的敛好了眼底的慌乱,后退一步,恭声道:“恭送大祭司、恭送逍遥真君。”
炎凌惑极,无解。
浑浑噩噩回了千嶂里,炎凌像是抽走了魂魄的木偶人,漫无目的的朝着自己的寝殿跌撞而去。
恍惚中,觉得鹊青好几次追上来将他拉住,满脸担忧,不知询问了些什么。他像是听不见也看不见,只晓得径直往前。
入了寝殿,一头栽在榻上,一睡就是两日。
醒来,口中焦渴,四肢无力,摸起榻边几案上的一盏玉壶仰头灌下,大叫一声猛地掷向地面。
玉壶粉碎。
他被某种负罪感折磨的发疯,那些奇异的画面时不时掠过脑海,激起层层波澜。他浑身痉挛,伏在榻上干呕了许久,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这感觉是那种身临其境的真实感带来的,他觉得,是自己亲手扭断了阿黛的脖颈。
他出神地看着自己的双手,连房门嚯啦敞开,一个匆忙人影疾步闪到近前都浑然不知。
鹊青的声音焦灼不安:“逍遥子,你如何了!”
炎凌的双手摊开又握紧,过了许久,才抬起头不解的望着鹊青,似乎对方说的话很费解。
鹊青看了眼地上的玉壶碎片,伸手将炎凌的双掌按下,关切道:“天医马上就到。”
“是真的吗?这一切……”炎凌喃喃道。
鹊青沉声道:“什么都不要想。”
炎凌抬起眼睫,却不敢直视鹊青的眼睛,末了,复又垂下眼捷,“鹊青……我好像杀了阿黛。”
忽然,他又道,“我为何要杀他!?我不懂,我与她只一面之缘,我何故杀她?”
鹊青神情复杂,“不是你,不要再想了。”
炎凌沉下双肩,椅在榻上,像是身体忽然失去了支撑,再也提不起一丝力气。
他道:“我要走,我要离开这里。”
“好。”鹊青斩钉截铁,一住,又补充道:“等天医来看过,便走。”
不久,天医到了,中途说了什么、发生了什么,又是什么时候走的,炎凌根本没有印象。他时而混沌,时而清明,混沌时脑海中许多场景许多人混乱不堪的糅杂在一起,清明时,那种真实的、亲手捏断阿黛脖颈的负罪感会一次一次重现。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地抓紧鹊青的袖子,无助道:“你告诉我,我是不是疯了!?”
鹊青似乎说了句,“只是一场梦,忘了吧。”
许久,鹊青又道,“我带你回宿安。”
这次炎凌听清楚了,感激道:“好,谢谢你。”
……
到达宿安,又是夜里,天空落着薄雨。
炎家大院前的两盏灯笼在雨中闪着朦胧的光晕,推门入了庭院,炎凌径直折进了院中的凉亭。
路上,他说他想自己呆着,是以落了地,鹊青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
鹊青道:“饮食起居,自有人照应,所有花销均报上自己名讳,店家会记在账上。明月楼的事情早已解决,若是想饮酒,可光明正大的去……”
庭院中的花圃,依然开的绚丽,幽香透雨。炎凌收回目光,望向天空。一个月前落英谷口的那场烟花犹在眼前。
这天幕,这落雨,这周围的一切,跟寝殿周遭设下的壁障不同,雨会湿衣,是凉的。
可上次烟花绽尽后那轮迟迟不落的月亮却一直在提醒着他,这一切都是假的。
他捏紧双拳,从石凳上立了起来,跨出院门走到长街之上。
雨夜造的真切,长街仅有寥寥行人,有的醉了,跌跌撞撞;有的在赶路,举一把油纸伞,低头前行;还有的匆匆来去,脚步溅起水花,濡湿裤腿。
他径直朝一个高大路人冲了过去,那人往左,他便往左,那人往右,他便往右,死死拦住那人的去路。他推了那人一把,将那人推得一个趔趄,没等那人反应过来,他又推了一把。
那人脸上地惊愕明显是装的,但手足无措却是真的,不知该如何应对,索性一转身朝街道另一头狂奔而去。
他继续快步往前,一把夺下一个路人的油纸伞掷在地上,回应他的又是那种尴尬地愕然和惊慌。这次他没给这假象中的扮演者逃跑的机会,举拳在那人胸口重重一击,那人一阵鬼哭狼嚎,却始终没有还手。
炎凌扯住路人的前襟,讽刺道:“呵,假的,都是假的……拜托,你能不能不要演的这么做作!!!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说!我是谁!说啊!”
路人张口结舌,支支吾吾,一个字也没吐出来。
炎凌一脚踹开路人,逢人便大声喊叫:“你是假的,你他妈也是假的,你们都他妈是假的,装的太差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