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渡口那人是谁?”
白茹站在桃花坞三楼,透过打开的窗扇,将渡口那童儿指给逐流看。
月迷津永远明月高悬,月光下看人总如隔了层薄雾,“似乎是药蛮儿手下的那只小麋鹿。”
“尸族撤兵后,我遣人给蛇洞捎了信儿,两位前辈不知是否回了幻邹山。”说着,白茹从窗格探出半个身子,对伏在门口歪脖儿桃树上歇盹儿的狸奴儿喊了声,“好奴儿,去将渡口那童儿请来见我。”
狸奴儿伸个懒腰,跃下枝头化了人形,不多会儿楼梯木阶响起脚步声,那梳着望天抓髻的麋鹿童儿走了上来,看着逐流似有许多不解。
“饮溪见过蛇母大人、见过逐流大人。”
白茹冲逐流抿嘴一笑,“那奴儿如今像极了你,我若是恍惚了,也容易认错。”
“饮溪,两位前辈可好?”逐流笑笑。
“我家主人携九儿和姬清姑姑回了幻邹山,一切都好。”饮溪住了住,又道,“主人差我来请蛇母大人,去山上一趟,说是有事相商。”
“真是巧了,我正打算带着蛇儿们回碧草间呢。饮溪,你先回去,我稍后就到。”
“等等。”逐流招招手让饮溪回来,“前辈只请白茹,却不曾提到我吗?”
“主人倒没说呢。”
逐流点点头,“罢了,你去吧。”
饮溪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白茹转回头道,“怎么?好不容易清闲些,你却闲不住了?”
“鹊青来月迷津这一趟,我有些不放心。”
“不放心什么?”
“自祭天柱上二死二逃,我总觉得他变了,死的两位主事是被人挖了内丹,那手法我见鹊青使过。”
白茹点点头,“实则我也纳罕,鹊青君与敛羽应该说从无交集,不知为何他要救他。”
“敛羽人不错,救便救了,我只奇那桃花散,鹊青要去做什么?”
“哦?你现在不吃敛羽的醋了?”
逐流赧然,踱到窗边假装四下张望。
“主人,外面出了些乱子。”说话的是狐幽儿,一句话的功夫从渡口掠到了桃花坞前。
逐流隔窗喊道,“你且说说,现在还有什么事能叫做乱子?”
“族中十余个大部落哗变,把大主事请上了祭天柱受雷笞,据说雷笞后还要枭首示众。”
窗格旁二人同时怔住,对视一眼,相继掠出了桃花坞,狐幽儿笑吟吟地望着逐流,调皮道,“主人觉得这算不算乱子?”
逐流在狐幽儿额头上弹了一下“莫要卖关子,幽儿,说说来龙去脉。”
“不言不语两位姑姑传了信儿来,说是下午时候莲颂圣灵女出现在忘忧墟的荷花塘,被哨卡上打算班师回四合墟的部落军刚巧撞见,处置大主事的命令便是圣灵女下的。”
“圣灵女?!”白茹和逐流惊地异口同声。
“是,幽儿当时也觉得事由儿蹊跷,便细细问了两位姑姑,她们说确实是圣灵女。”
逐流满脸狐疑地望着白茹,后者亦迷惑不已地望回去,二人同时摇了摇头。
“那……圣灵女现在何处?”亲眼所见之事都不一定做真,听来的话更是不能全信,逐流决意看看再说。
“拿下大主事后,各大部落长老便去了碧落舍,圣灵女大抵也在那里。我方才回来时路过碧落舍,想着看上一眼,奈何碧落舍守卫森严,幽儿办不到。”
逐流沉默许久,总觉得不可能,可想来想去又生出几分希望来,那陨世多年的赤光君都说是死了,现下来看,确是活着的。
定了定,看向白茹,“你先去幻邹山吧,两位前辈还等着呢,这事儿我去详查详查。”
“好,你确定真假后,也去山上一趟吧。”
逐流点头应了,收回望着白茹背影的目光,四下望了望,对狐幽儿道,“幽儿,那小兔儿去了哪里?”
“猕踪陪着她回了先前居住的兔儿岭,说是要在那里等个人。”
“嗯,你带几个人看住她,莫要叫她再惹祸。”
“主人只管放心。”
交代完一应事务,逐流闪身朝着碧落舍方向掠去,掠过桃林,跨过云溪,遥望碧落舍周遭确有不少守卫,骑坐在柳树上等了许久,直等的身心困乏,守卫才渐次撤走。
同守卫一同离开的,还有几个大部落的长老,半下午时光,不知在碧落舍内商议什么要事。
月迷津永远是皎夜,而柳林日夜却是如常的,此时入了夜,夏虫低鸣,碧落舍内隐隐传出些啜泣声,不知谁人在哭。
舍前落地,藤蔓墙上现出一道门来,逐流大踏步跨了进去。
烟纱帘内,女子形状,凄凄婉婉,抹着颊上清泪,目光打过来,逐流当场木然。
啜泣停了,语声幽怨,“我一见那桃花散便知道是你在使诈,我现在这副境遇,你开心了?”
逐流惊醒过来,“你不是圣灵女?”
“何必装蒜。”柳柔儿拨开烟纱,踩着轻步走出来,莲步停在两尺开外,五官装束形容气质,确实跟圣灵女半分不差。
“你是谁?”逐流如陷五里云雾。
“逐流,桃林柳林毗邻数千年,从来秋毫不犯,我柳柔儿虽说与你有过龃龉,可也是十年前的事了,你何必苦苦相逼?”
“柳柔儿?你怎的变成了这副模样?”
“你们诓我食下栖血草,数月功夫,你便忘了?”
逐流双眉陡地一横,桃花剑出鞘,剑尖直指柳柔儿前心,“说!你塑成圣灵女模样,有何企图!?”
“听说珵光入魔,死了。”柳柔儿显是有些断肠之意,伸出一指将桃花剑拨向一旁。
逐流肩膀一沉,放下剑来,“多行不义必自毙,他该死。”
“你向来瞧我柳柔儿不起,可知浮柳有心?”
逐流皱眉。
“我恨圣灵女,八百年前里应外合的人是我,从中作梗的人也是我。”
逐流握剑的手有些发抖,这些年反复琢磨那晚的事,他早就想明白了这一点,不承想听柳柔儿亲口说出来,还是那么可恨。
“圣灵女待你不薄!”
“我知道!她待我不薄!待我如姐妹!可我对珵光有意。”住了住,柳柔儿的眼泪肆无忌惮地跌出眼眶,“八百年前那个夜晚,珵光带昆仑侍卫围剿碧落舍之前,曾派信鸽送了一封信来。”
柳柔儿哽咽,许久后,又道,“逐流,你爱慕圣灵女对不对?圣灵女对你无意,选了赤光,你便决意避开羽化境,不蹚这紫陌红尘。”
“信口雌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