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已有四十上下的年纪,眉眼间沈瑜总觉得熟悉,像是某位故人。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道。
「奴婢唤作佩水」,妇人答道。
他轻轻挑眉,想要开口继续问她之前是否在宫中贞贵妃身边当差,但却咽下,只夸赞道:「这道翡翠银耳,口感上佳。」
第四十二章 多谢你告知本王当年真相……
贞贵妃喜食银耳, 身边一侍女最善,因而成为其心腹。
水佩垂首,「殿下谬赞。」
「殿下若是喜欢, 可带回京城」,知县恭维道。
沈瑜弯了弯唇, 看向知县,「手艺这般好的厨娘,本王哪里捨得让知县割爱?」
知县笑了笑,只让水佩退下。
水佩心生惶恐, 脚步匆匆离去, 怕被沈瑜认出,可转念一想, 那时沈瑜不过几岁,想来是记不得她的。
她如此想着, 也跟着安下了心来。
只等着夜幕降临,府中有僕人找到她, 说是有故人在门口等着她叙话。
水佩背井离乡许多年, 不敢靠近那固若金汤又奢侈繁盛的城池,当年那些同伴早已没有音信……可眼下这位故人会是谁呢?
她迟疑半刻, 并不想去, 但还是禁不住内心好奇, 抬脚去了府门口, 结果却见竟是晌午间用膳时沈瑜身边的下属霖渡。
霖渡见来人, 抱拳施了一礼,「殿下请妈妈到临街茶楼一叙,还请您随在下来。」
水佩面容有些不自在,婉言拒绝:「这几日夫人歇息不好, 若是见不到奴婢,恐怕要发怒。奴婢无法去。」
「妈妈安心,殿下不过是有事相询,不会为难您的」,霖渡道,「您若是还不愿,总有其余法子能让您去的。」
他话里话外俱是威胁之意,水佩忽地想起自己收养在膝下的稚女,生怕这皇宫中人毫无人情,而对稚女下手。
水佩只好点头应下,「还请你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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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辰,镇上的百姓几乎已歇下,故而茶楼中不过几位文人在谈论诗词。
水佩提着颗心跟着走进雅间中,霖渡在外守着,并未进去。
她垂首行礼道:「奴婢给殿下请安。」
沈瑜应了一声,「起来吧,赐座。」
水佩落座,主动替沈瑜倾了盏淡茶,而后便规规矩矩端坐着,并不开口,只等着沈瑜问她:「你可是在宫中当过差的?」
水佩攥了攥衣角,「是,奴婢早些时侯确于宫中当差。」
沈瑜眉眼舒展,并不见急躁之色,沉声问她:「那你可识得贞贵妃?」
「贞贵妃娘娘貌美且得帝宠,奴婢不敢不知」,水佩声音中隐隐颤抖。
沈瑜笑了笑,语义不明,「那么贞贵妃定也是识得你的。」
「殿下何出此言?」她抬眸看向沈瑜,只见他长眉星目,狭长勾人的眼形同贞贵妃如出一辙,挺拔笔直的鼻樑与薄薄的红唇,倒类先祖。
水佩苍老而浑浊的眼睛映着他的瞳眸,她晃了晃神,以为坐在自己面前的,又是那位慈心旧主。
沈瑜勾了勾唇,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不怕她不说实话,「贞贵妃受宠,宫中凡善制银耳的宫人皆由先祖调给贞贵妃差使,想来妈妈也在其中。」
水佩否认道:「奴婢没有福气,没入得了贵妃娘娘的眼。」
他轻轻嘆息一声,「水佩,事过多年,朝岁更迭,有些真相,总是要浮出水面,况且事已至此,就算本王知晓实情,也不过只能用来安抚长公主殿下。」
坊间传闻,平昌王殿下不近人情,久战沙场使他情义淡薄。水佩本以为这位主子不过会是个莽夫般的人物,不曾想他亦如贵妃一般,能看透人心。
水佩起身跪下,翕动着嘴唇,欲提起当年的伤心事,心中总是难过,难免落泪,「殿下,奴婢曾在贵妃身边当差,其实……其实此事总是谁也怪不得的。」
「贵妃娘娘生产时难产,小公主降生时已没了气息,娘娘命悬一线,整个太医院陪着才将娘娘拉了回来」,水佩低声道,「先祖怕娘娘醒来后知晓小公主早夭,便将肃亲王府内恰好与小公主同一日诞生的女婴抱入宫中抚养。」
「这件事瞒了几岁,可纸总是包不住火的,东宫本就妒忌娘娘,如此握住娘娘的把柄,自然狠狠咬住不放,先祖无法,只能滴血认亲,才有了后来的事」,她轻轻擦拭眼泪,面颊苍老,声音哽咽,「按宫中规矩,先祖应当废掉贵妃,但先祖只是将其禁足。可娘娘自那事后整日郁郁寡欢,香消玉殒。」
沈瑜闻言久久不曾开口,过了半晌,再说话时声音已有些微沙哑,「那你……如何到了这如香镇来?」
「先祖遣散了娘娘宫中的宫人,奴婢命好,辗转来到了这个小镇」,水佩答道。
「你年纪已长,在知县府中多做劳累之事,不如早早歇下,颐养天年」,沈瑜低声道。
水佩摇了摇头,「奴婢是劳碌命,闲不下来的,知县与夫人皆是心善之人,不曾苛待下人,奴婢这些年活得尚可。」
他沉吟几分,点了点头,「多谢你告知本王当年真相。」
水佩心中动容,「如此奴婢亦死而无憾,还请殿下莫过挂怀往事,您与长公主殿下安定康健就好。」
沈瑜应了一声,让霖渡带着她回知县府。
夜色漫漫,他倚在小榻上饮酒,回想起那时同肃亲王出征时,沈珍休书给他时,肃亲王亦想知晓沈珍在信中写了些什么,甚至那回沈珍在信中对肃亲王不经意地慰问,都能让肃亲王高兴整整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