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澈顿了顿,心生悔意。
他不该在他尊重着的皇叔面前露怯,毕竟,他才是这天朝的国君……
沈瑜并未理会他的不同寻常,只低着眼观察棋局,过了半晌才开开口道:「陛下,出了柳居玉之事后,礼部尚书与丞相不和,为的就是今日。」
借丞相之手除掉尚书,削丞相于太后党人中威信,又使太后失去一个得力臂膀。
沈澈这才瞭然,少年人面容上略显羞愧,「是朕疏忽了。」
沈瑜摆弄棋子,淡声道:「臣不过是虚长陛下几岁罢了。只是出了这档事,恐怕兀突不会善罢甘休,陛下还是早早安抚才是。」
「兀突族人易怒善战,皇叔不是不知晓」,沈澈轻轻嘆了口气,「恐怕边境交战是无法避过的。」
沈瑜轻轻勾了勾唇,墨玉似的眸子看着沈澈,轻声道:「边境安宁不过几岁,百姓将将安定,若是再生战事,可非民心所向,陛下三思。」
沈澈道:「皇叔所言甚是,只是究竟该如何安抚?珍宝古玩恐无法满足……」
沈瑜呷了口茶,面上笑意不减,「他们想要什么,我们便给什么。」
沈澈并非愚昧之徒,自是听出沈瑜的弦外之音,他皱起了眉,压低了声音,「只是皇叔,历朝历代皆不曾有女子和亲,若是到了朕这儿改了,可要为后世诟病。」
沈瑜摇头,「若是能免去连年征战,有何不可?」
沈澈沉吟片刻,喃喃道:「皇室中并无适龄公主,宗亲倒是有几位,可已定了亲事。这可如何是好?」
沈瑜低眸,敛下眸中情绪,声音平淡,「令国公府有女杜月矜,温婉可人,臣私以为,可担此重任。」
令国公眼下正摇摆不定,近日又同太后走得略近……
沈澈思忖片刻后道:「皇叔,朕得好好想想。」
沈瑜出宫时,已近三更天,月乔跟在他身后不解道:「殿下从未惧怕过征战,陛下将将即位时那般艰难,腹背受敌,您都不准许由女子解决战争。眼下又如何要提议让女子和亲了事?」
沈瑜睨了她眼,「因为令国公之女,是本王此生不想见之人。」
他勾唇,眸色薄凉。
月乔这才明白,忙低下头默不作声。
她还是头一次见沈瑜如此护着一位姑娘,这般不理智,且不惜一切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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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部尚书刻意谋害兀突国使者之事在京中闹得沸沸扬扬,边境处三十万大军压境蓄势待发,随时都有战争。
尚书府中已乱作一锅粥,嫡亲的小姐被掳去做青楼歌伎,柳居玉身边那有了身孕的女子因着此事忧思过重小产,正养在别院。
余氏不得不去求京中达官贵人们,哪知没有一个愿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见她的,她无奈,只能咬牙低头去了丞相府,期望丞相大人能替尚书在圣上面前说说话。
夫人听闻余氏求见,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拍了拍身边苏盛安的手笑道:「走,随母亲一同去,看看她现在已落魄成什么样子了。」
苏盛安却摇头,颇有心气儿,怕跌了自己脸面,反而道:「盛安便不去了,见到她只怕要想起伤心事。」
夫人没逼着她,由常宁伴着去了前厅,余氏正在一侧立着等候,不敢落座,她见夫人来了,忙殷勤行礼道:「妾身见过夫人。」
「不必多礼」,夫人勾唇道,「赐座吧,不知你今日来相府,所为何事?」
「夫人应当知道的」,余氏瞧起来有些羞愧,「尚书入狱实有冤情,能不能求……」
「是否有冤情,我也不知」,夫人满意地抿了口茶,「况且圣意难测,下了圣旨的事,就算是神仙下凡也无法转变,你说是不是?」
余氏皱起眉来,还是恳求道:「夫人,妾身求您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让丞相大人在陛下面前多说几句,丞相大人得陛下信赖,想来会听进去几句的……」
夫人微微挑眉,「往日情分?你是说,盛安同令公子的婚事吗?」
余氏心中一惊,忙摇头道:「非也。那事是犬子之过,妾身羞于提起。」
「那丞相府与尚书府,似乎也无其他情分可言」,夫人慢声道,眼眸半睁的模样显得懒散,「常宁,送客吧。」
「妾身求您了!」余氏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夫人仿佛没看见般,打了个哈欠便起身离开。
常宁神色淡淡,上前对余氏道:「夫人还请起身,奴婢送您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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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接着一日,眼见得到了沈瑜与温璧大婚前夜,温璧翻来覆去,一夜未眠。
浅梦中,一会儿是夫人可恶的脸,一会儿是沈瑜柔和的神情……
八月初三,天色清朗,碧天连地,王府求娶苏氏女,天没亮温璧便起身,由宫中嬷嬷为她梳发,穿戴凤冠霞帔,门窗上都贴着大红喜字。
温璧却高兴不起来,仿佛要成婚的新嫁娘并非她似的。
迎亲队伍至,天色大亮,外头热闹非凡,隔着层层院门也能听到外头的动静。
吉时到,嬷嬷将红盖头替温璧盖好,在一旁说了些吉利话后,她便由苏君绪牵着出了府,上了去王府的花轿。
红盖头遮着的缘故,温璧什么也看不清楚,只能闻见空气中浅淡的檀香味。
她竟有些好奇,穿着大红喜服的沈瑜,会是如何一般风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