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来了。”吕烽跪伏地上,亲吻大地。
经过一番跋涉,林焱等人所在商队,终于到达冀国国土。
而踏上国土那一刻,吕烽便喜极而泣。
林焱能够理解吕烽,任由谁离开家乡数年,再回来时,都会心中激动难忍。
看着吕烽流泪模样,林焱不由想起龙兴,他的故乡。
也不知未来,何时能够再有机会,回到那座边城,回到那间小屋,回到去年那岁。兄弟三人,坐在门槛之上,看着街上秋雨纷纷,听着老爷子琴声悠扬。
故事终要结束,也必有曲终人散。
但他也知道,那些不过是奢望。
光阴流逝,便会不再回头,那情那景,只能印在脑中,梦中重拾。
众人越过边境,停在第一座小镇。唤作,“虎逐”。
在两国通商之前,“虎逐”以打虎英雄闻名天下,传闻村中各个男丁,三岁便能张弓,十岁便能射狼,直至及冠,若不能杀虎搏熊,便不能称之为男子。
不过,这些都是前话。自从通商之后,“虎逐”仍有猎户,但更多村民做了商人。
时光变迁,亦是世道变迁。
村落规模不小,这种通商之处往往热闹非凡。
张顾与护卫结算银两,自然是多给了一倍。而大大小小商旅离队而去,或许从此便是天涯陌路。
缘起,可能只是一个照面;缘尽,便是那次无意擦肩。
张顾去处理商旅事物,林焱等人便在一旁酒肆等他。
他们知道,张顾行商自有去处,接下来并不能与他们同路。但既然曾经同生共死,便不该不辞而别。
大家都不爱哭哭啼啼,但一杯水酒,总应下肚。
只是,林焱,吕烽,渡鸦,赤娜,这四人组合坐在店中,气氛有种莫名尴尬。
林焱与吕烽无奈对视。
要知道桌上这俩姑娘,这一路上可是将他们两人折腾得不轻。
赤娜也不知是什么家教,一路上想尽办法整蛊吕烽,仿佛那夜被吕烽所擒之后,便记恨在心,连带林焱又是也会殃及池鱼。
根本不知道她那些痒痒粉,泻药是从哪里搞来。
可若问她,她便总是笑脸相对,一副天真无邪模样。
这一路行来,除了林焱与吕烽,商队中人倒是渐渐淡忘了赤娜身份,与她有说有笑。也不知她给别人施了什么妖术。
然而,真正让人寝食难安的,却是另一个人。
渡鸦!
若说赤娜只是调皮捣蛋,事后哈哈一笑。那渡鸦可是让林焱毛骨悚然。
林焱将渡鸦留下,只是为了让她少吃些苦。
可渡鸦完全不顾情面,始终杀他放在第一顺位,当真要在他眼皮底下将他刺杀。
弄得林焱身心俱疲,就连睡觉都得耳听八方。
一次次尝试,一次次失败。
林焱累得半死,渡鸦却似乎来了兴致,花样层出不穷。林焱也是纳闷,那些花里胡哨的暗杀方法,真是这冷若冰霜的渡鸦能够想到?
后来,林焱知道了真相。
那一夜,林焱半夜小解,结果发现有一帐篷仍未熄灯。
出于好奇,他便前去查看。
结果,令他目瞪口呆。
帐篷之中,赤娜侃侃而谈,渡鸦一脸严肃,就如同私塾学生般,拿着小本与毛笔,不断点头,不时记录笔记。
她们在聊什么?
林焱只听到几个字,便惊出一身冷汗。
那几个字是……
“杀林焱一百零八法。”
她们是怎么成的闺中密友,林焱并不知道。但这两人混在一起,谁敢掉以轻心?
听闻此事之后,吕烽只能对林焱报以同情,然后离林焱越远越好。
遇人不淑,交友不慎。
林焱无奈苦笑。
这种尴尬,便延续到今日饭桌之上。
四人叫了饭菜,可谁都没有动筷。
渡鸦寒着一张俏脸,双眼死死盯住林焱。
赤娜笑脸相迎,却比渡鸦更加可怕,让吕烽只觉头皮发麻。
“怎么都不吃啊。”张顾从门外进来,见到桌上酒菜一样未动,深感奇怪。
“是啊”赤娜撑着下巴,轻声笑道,“怎么都不吃啊?”
吕烽咳了一声,“当然是要等张大哥咯,主人不到,我们怎能动筷。”
赤娜轻轻一哼,如同猫儿一般眯起双眼,“放心,知道是为张大哥送行,我才不会做那些无聊的事情。”
张顾哑然失笑,他看着林焱与吕烽两人,眼中满是同情,“世上难消美人恩,两位兄弟,可真是辛苦。”
林焱听得哭笑不得,“张大哥,你就被说话埋汰我们了。这一路上,你还没有看够我们笑话?”
张顾哈哈大笑,“好好好,今天就不谈这些。”他伸出手来,为自己斟酒,“我先起一杯,敬这一月同行。”
无人共同举杯,满饮下肚。
酒,使智慧沉眠,使圣贤忘德,却也能让不苟言笑之人,笑靥如花。
渡鸦竟然率先打开了话夹,“张领队,还会在这野狼原?”
这一月与人交往,倒真是让渡鸦开朗不少。和赤娜教的旁门左道相比,这份开朗更让林焱惊喜。
张顾似乎并未想到渡鸦会有此问,他放下酒杯,沉吟片刻,方才说道:“这野狼原,我会一直走下去。每年,每一年,直到我走不动了,我便在野狼原,在我妻子坟边住下。每天陪她日升日落,便是最好归宿。”
渡鸦眼中似有迷离,“张大哥,我敬你一杯。我原以为那只是才子佳人的故事,没想到现实中,还真有你这样的汉子。”
张顾却被渡鸦说得不好意思,举杯饮酒。
林焱却感诧异,小声对吕烽说道:“渡鸦姑娘,还看才子佳人的绘本故事?”
吕烽还未作答,却是被赤娜听到,“你们这些大老爷们懂个什么?渡鸦毕竟是个姑娘家,哪个没有豆蔻年华,哪个心里没有情郎白马?”
林焱与吕烽也只能摇头苦笑。
一顿饭菜,吃了半个时辰。
却终到离别时候。
林焱四人各牵马匹,立在村口,看着张顾挥手身影,渐渐融入人海。
他仿佛能够看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无论风吹雪落,亦或是酷暑骄阳,都会有那么一个身影,往返在两国之间。只为路过那一处孤坟。
为一人,在路上。
这又何尝不是生活。
然而每个人各自有各自的活法。
张顾走在路上,林焱又哪里不是在路上?
“有缘再见。”林焱轻声说着,拉住缰绳,翻身上马。
高坐马上,调转马头,林焱抬眼望向北方,“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