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伊世羽只安排你们去卧龙坳,别的没说?”
林焱行在队列最前,不时观察四周地形。
志清身上缠了白纱,算是简单处理伤势。
可他体内气息混乱,这一时间也无处医治,时间拖得久了,恐怕还得留下顽疾。
他抹去了面上残血,脸色略显病白,可他精神不错,回应林焱疑问,“伊军师确实如此安排。”
林焱看了一眼身后队伍。
和尚将三成与小石头护在核心,与上至宗道士,隔开几步距离。
志清顺他目光回望,特意看了三成大师与石磊一眼,皱眉说道:“林施主,小道有一问题,不知……”
林焱见他目光凝重,也知他心中疑问,沉声说道:“我确实是从后山石窟赶来。”
志清点了点头。
他也明白,林焱能从石窟救出三成大师与石磊,那些守阵同门,应是讨不得好处。
他也不在此事之上多做纠缠,转而叙述此刻局势,“我们这些人,只怕战力还是不足,若是能请掌教真人出山,那是再好不过了。”
林焱心中转了几圈,还是决定全盘托出,“李掌教他……在石窟仙逝了。”
“什么?”志清惊呼出声,林焱急忙伸手捂住他的嘴巴。
那惊叫还是引来了朱理注意,“志清师弟,怎么了?”
林焱给志清使了个眼色,稍稍松开手掌,志清出声回应,“没事,方才扯到了伤处。”
朱理哦了一声,也就不再多言。
志清赶紧追问,“你杀了掌教真人?”
林焱讪讪一笑,“我打得过天位?”
志清反应过来,双眼一阵失神,“那掌教真人他……”
林焱低声解释,“李掌教被黑一门伏击,自解封印。先力战猫怔仲,又被小人暗算,最后为掩护我等……”
他虽没有说完,志清眼中已是热泪盈眶。
志清咬牙切齿说道:“黑一门!我定与其势不两立!”他又对林焱郑重说道:“林施主,告诉我是哪个小人暗算掌教真人?”
林焱怔了怔神,也不知该不该讲。
志清看他脸色,却误会成另一意思,“那人已经死了?”他脸上闪过一丝厉色,“那我也要从死人堆里把那人挖出来挫骨扬灰!”
林焱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这毕竟是上至宗的家事,他若插手,是否多管闲事?
志清看他张嘴,立刻反应过来,“那人还活着?”他一把拽住林焱衣袖,“那人是谁?”
林焱叹了口气。
志清立即追问,“难道是我上至宗门人?”
林焱默默点头。
志清双手一颤,眼瞳涣散,片刻后面上怒意更盛,“是哪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告诉我!我虽然只是区区外门,本领也不算高,但若没掌教真人收留,我今日已是路边枯骨。无论是谁!我必杀之!”
林焱见他说得情深意切,正准备和盘托出,却听到朱理发出惊叫,“谁?”
一声怒吼,众人纷纷拔剑。
却见那林后,走出三名中年道人。
朱理显然是松了口气,“是你们啊。”
那三名道士举手作揖,“朱师弟,师傅命令我等,在此久候。”
“师傅?”林焱轻疑出声,他这才发现,封禅大典发生至此,上至宗如同断层一般,在陶竹与李尔冉之间,少了一辈人。
志清小声解释,“是代掌教。”
林焱心中冷哼,好个代掌教,事发至今,竟然始终游离于阵仗之外。是有意,还是无心?他心中暗暗思索,却见到引路道士抬眼望来。
目光相触,那人仿佛并未见到林焱,甚至连那和尚队列,也当未曾见过,径直转身引路。
林焱双眉一挑:有趣!
岳山之下,战场外侧林区。
吕烽已经带回书呆,枪尖带血,怕是费了些手脚。
姜杉饮了口酒,瞥了书呆一眼,“倒是人模狗样。”
书呆仍旧穿着那身白甲,经历方才一战,他似是有些不同。只见他愁眉苦脸,瞪着吕烽,“你这蠢驴!跑得那么快做什么?害我丢了一卷古籍!那可是两百年前的大学士手抄文本,这就没了,没了!”
姜杉摇了摇头:好吧,一点没变。
他摇了摇头,朝红袍儿努了努嘴,“你怎么看?”
山师阴望着林外战况,淡淡说道:“独孤军,必败!”
姜杉哈哈一笑,“英雄所见略同。”他将壶中剩酒一口饮尽,跳上马车,“走吧。”
吕烽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去哪儿?这仗还没打完呢。”
姜杉瞥了吕烽一眼,“已经完了。”说罢,他便钻入车中。
声音从车中传来,“蠢驴!赶车!”
“嘿!”吕烽浓眉一挑。山师阴哈哈笑着,将他拦住,“想得明白?”
吕烽摇了摇头,“我也知独孤军全无胜算,但……”
山师阴双眼微眯,将马鞭交到吕烽手中,“想不明白,就乖乖赶车吧。”
吕烽看着手中马鞭,默默发呆。书呆却是不愿再入车中,便与枫叔各取一马。
“蠢驴!”姜杉从车里探出头来,“还不走?”
吕烽瞪了姜杉一眼,灰溜溜地上了马车,“去哪儿?”
姜杉微微一笑,“去堵独孤军。”
阵前,鬼见愁勉力反抗,血染雪原。
有一刀疤剑客,肚肠挨了一刀,滚到鹤老面前,“鹤老,兄弟们撑不住了。”
四周皆是厮杀之声,鬼见愁的圈子越缩越小。
撑不住?撑不住!
不会!绝对不会如此!
鹤老回头张望“独孤”军旗,挺起钢刀领众厮杀,“弟兄们!再顶一下!等独孤将军前来,定能将这些反贼,杀个一干二净!”
“你们看!”鹤老指向独孤军,“援军来了!”
众人循声去望。
独孤军应声入阵。
鹤老笑逐颜开,“弟兄们!勤王之功!就在此刻!”
鬼见愁与众好汉,强打精神,再进一步。
鹤老望着独孤骑兵,心中暗笑:只要冲破军阵,只要夺了黄恩军旗!能赢。一定能赢!而且,必须赢!
独孤军冲破盾兵!
鹤老握紧双拳。
独孤军冲破前军!
鹤老举起手臂!
斩将夺旗!就在面前!
再进一步!
只要再进一步!
鹤老仿佛能够预见,凭着勤王之功,他便能荣登门主之位!
然而……
独孤军,退了……
笑容凝固嘴角。鹤老只觉彻骨冰凉。
“鹤老?”身周门人颤声问道:“他们,他们为什么退……”
“没有为什么!”鹤老暴喝出声,再无平日风采,“他们,他们……对了,他们是骑兵啊!”鹤老高声叫嚷,手舞足蹈,“骑兵要有平原冲锋,他们只是暂时撤出包围,一定还会再次冲锋。”
身旁门人疑惑出声,“可我看他们,怎么越走越……”
鹤老骤然一静,狠狠瞪着身边门人。
门人猛然一缩身子,口中小心翼翼,“鹤老,我确实觉得……”
鹤老猛然抬起钢刀,顶住那人脖颈,“老夫说了,他们一定会回来!你没听到吗?”
门人脸色骤变,不敢多言。
周遭人群,皆将目光钉在鹤老身上。
鹤老环顾一周,高声喝道:“老夫说的话!你们没有听见吗?”
“鹤老。”一名壮汉向前两步,“他们走了,不会回来。我们输了。”
鹤老回望独孤军旗,再没回头。
“输了?”鹤老浑身颤抖。
这就输了?
“鹤老。”那壮汉伸手按住鹤老肩膀,“我们……我们没机会了。”
这就……没机会了?
“不!”鹤老骤然起刀,一刀斩了壮汉右臂,“老夫还没输!老夫还要做门主!老夫绝不认输!”
众人大惊,后退数步。
鹤老一脚踹飞惨呼壮汉,拎起钢刀癫狂大笑,“我没输!我没输!对!对!对!我还没输!”他骤然转向黄恩大军,步步蹒跚,“只要杀了黄恩,只要杀了赵恬,我还能当门主,没错!没错!!”
鹤老提刀飞奔!
众人心中惊惧,让开一条道来。
鹤老如若疯魔见人便砍,直冲黄恩军旗而去。
黄恩立于旗下,看着鹤老身影,冷冷一笑,“让他过来。”
士卒一愣,“将军?”
黄恩瞪了士卒一眼,“我说,让他过来。”
士卒赶紧接令,传将下去。
大军,分出一条道来。
鹤老与黄恩隔开百步,对视而立。
“狗贼!”鹤老破口大骂,“纳命来!”
刀闪,步迈,雪飞。
黄恩扬手一招,“弓!”
士卒提来弓箭。
黄恩拉弓上箭,拉弦满月。
“嗡!”
弓响,箭出,正中鹤老左臂。
鹤老猛然一顿,发出一声嘶吼,继续狂奔。
两人间隔六十步。
黄恩微微一笑,再出一箭。
箭中右臂,鹤老钢刀脱手。
受此重力,鹤老跌倒在地。他却挣扎起身,用口咬着刀柄,继续向前。
两人间隔三十步。
第三箭!
箭透右膝,鹤老扑通倒地。可他仍未松开口中钢刀,向前挪动身躯。
血流于雪,红痕蔓延。
两人间隔十步。
黄恩拉弓再射。
箭支,将鹤老钉在地上。
黄恩扯开嘴角,走到鹤老面前,居高临下,“老人家,身手不错啊。”
鹤老双目赤红,口中反复疯语,断断续续,“杀了你……我就是门主……杀……杀……杀……”
“扑哧!”
箭支从后颈扎入,刺入雪中。
血从喉管流出,洇满一地。
黄恩往尸体上吐了口唾沫,“利欲熏心的老疯子。”说罢,他便转身,淡淡下令,“把他尸首挂起来,那些江湖鼠辈若是还要负隅顽抗,这个老家伙,就是他们的下场!”
鹤老,死不瞑目。
士卒,噤若寒蝉。
黄恩看了眼赵恬军旗,“是时候谈谈了。”
战局之外,独孤军向南而行,却于雪原之上,被一马车拦住去路。
姜杉立于马车顶上,任由狂风吹乱散发,吕烽在他身后,单手按他背脊,将真元输送于他。
只见漫天雪中,花袍飘扬。
姜杉双手抱拳,高声呼喊,“恭喜将军!”
“败得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