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宁静,气氛微妙。
林焱觉得很不自在,仿佛回到了那日,只剩两人同坐一车。
尴尬。
林焱挠了挠头,现在该说些什么?
南柯率先打破沉默,“你找到吃的没有?”
林焱微微一窒,摇了摇头。
南柯看着火光,“有水喝,我们能活七天。”
林焱见南柯有些消沉,赶紧说道:“我一会儿再出去找找,说不定能有收获。”
南柯依旧望着火星,“万兵冢一年只开一次,明天你能找到,我们又怎么撑上一年?”
林焱说不出话,艰涩笑道:“山师阴不是在外面,他会想办法救我们。”
南柯看他一眼,“他是山师家的人。”
林焱点了点头,“他也是我兄弟。”
南柯不置可否,重新低下头去,“想不到九大家族,还未死绝。”
林焱隔着火光,看她侧脸,“世事难料,大抵如此。”
“这样想来,那柳凤泊倒有些可怜。”南柯拾起一根木枝挑了挑火,“三人下棋,只有他一个棋子。”
被南柯这么一提,林焱便想起那场飞雪,那身白衣,那样豪情万丈,“柳哥,并不可怜。”
“柳哥?”南柯抬头望了过来,“你认识他?”
林焱点了点头,自豪道:“能与他并肩一战,是我此生荣耀。”
南柯皱起眉头,“你就是和他一起入王城的混账小子?”
混账小子?
林焱摸了摸鼻子,“是我。”
南柯眉头紧皱,缓缓说道:“我也真是愚笨,早该想到是你。安排我来九霄,那混账小子又是被九霄救走。和你同坐一车,不是你还有谁?真是可笑。”
可笑什么?
林焱心中疑惑,想不明白。
“你说你与柳凤泊并肩作战,感到自豪?”南柯对着他挑了挑眉,“还真是蛇鼠一窝,臭味相投。”
“你说什么?”林焱一惊,还以为自己听错。
南柯再次咬牙重复,“我说,你与那不仁不义,狼心狗肺,不知君,不明理,不晓大义的柳凤泊一样,都是禽兽不如的混账!”
林焱豁然站了起来,“你再说一遍!”
南柯怒极反笑,“怎么!你们大逆不道!还不许人说?”
林焱死死瞪着南柯,“柳哥有情有义,要不是被那些奸贼逼迫,哪里会落得如此悲凉下场!你说他不仁不义,你又知道什么叫做情义?”
南柯冷笑:“一人小情,盖过家国安危,还真是有情有义。”
林焱伸手指着南柯,欲言又止,拎剑提刀,径直出了屋外。
他也不知想要去哪儿,只是不愿在这屋里,再待上一刻。
出了小屋,林焱一路兜兜转转,不知怎么又回到那处小池。
池水清澈,仿佛荡涤人心。
林焱坐在池边,朝池里投石,坐至下午,终觉心中平静。
他在心中叹了口气:林焱啊林焱,你又何必与个姑娘家置气,现在你们两人困在冢中,最是应该相互扶持。她又身上有伤,若是没人照顾,可如何是好?
他心中想得明白,便反身回程。
回到铁匠铺外,见到屋外还剩一床被褥,孤零零地晃着。
林焱心中只觉好笑。
这南柯姑娘一向沉稳,这只收一条被褥,倒也是孩子气。
他抱着被褥,走到门前,用力一推。
门没打开,被人从内闩上。
林焱也不懊恼,只有苦笑。
南柯明知他有兵刃,这门毫无作用,还是特意闩门。也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林焱用千磨挑开门栓,入得屋内。
南柯躺在一侧,背对林焱,和衣而卧,也不知是否睡熟。
林焱摇了摇头,关上屋门,又给火坑添了把柴,在另一侧躺下。
屋内寂静,唯有火烧噼啪声响。
第一夜,不欢而散。
是夜,注定无眠。
……
从饥肠辘辘中醒来。
眼前是陌生的房梁。
身周是糟心的霉味。
南柯骤然握紧怀中匕首,迅速坐直身子。
发尾轻微晃动,屋内空空荡荡。
对面那张床上,被褥与人影都不知去向。
南柯握着匕首,松了口气,缓缓靠上背后灰墙。
淡紫色阳光透过窗纸,照着南柯半个身子,她抓起被角,蜷缩在被褥里,看着屋子中央银白灰烬。
静谧,孤单。
那个混小子去哪儿了?
冒出这个想法,连南柯自己都吓了一跳:他可是协助柳凤泊的反贼!管他是死是活!
不过,一个人的时候,难免感到孤独。
南柯晃了晃脑袋,将那些纷乱念头赶出脑海,踢开被褥就要下床。
可稍一动作,大腿便是发疼,差点崩开伤口。
南柯吸了几口冷气,慢悠悠地离开木床。
冬季清晨,有些寒意。
林焱睡相不错,不打呼,不磨牙,也不说梦话。
但昨夜南柯睡得并不好,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总是半梦半醒。
从小锦衣玉食,这几个月来,算是吃尽了苦头。
不过这些都是值得的。南柯暗暗自己。这些,都是值得的!
她身上有些发冷,还有些头晕,便走到火坑旁,想再生个火。
却发现,那些灰烬仍有余热。在火坑边上,刻着一行小字。
“水在壶里,药在壶边,我出去看看。”
林焱倒是有些细心。
南柯如此一想,又晃了晃脑袋:再细心,也是和柳凤泊一道的混小子。
她走到柜边,从柜上找到水壶,壶水尚温。
壶边放一小包,应是伤药。而伤药边上,还有几卷布条。
南柯认得出来,那是林焱的衣服。
南柯眼波流转,看了眼对面空荡荡的床铺,才从柜上取下水壶。
简单洗漱,南柯又喝了几口水,感到舒适不少。
她又拿起伤药与布条,看了眼木门。
挪着脚步,走到门边,将门栓栓上。
她坐回床边,褪下裤子,给自己换药。
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九霄的伤药,确实好用。
只是这块痂,也不知会不会留下伤疤。
她心中给自己暗暗打气:都说伤疤是男人的战绩,女人何尝不是。
似是得到稍许慰藉,南柯绽开笑容,只有此刻,终于有点少女模样。
她原本就是少女,只是身世与遭遇,注定她无法欢颜,只有冷漠。
冷漠地对待别人,冷漠地对待自己,才不会受伤,才能够为父亲多分担一丝忧愁。
她将药粉撒在伤处,痛得额头冒汗,频频皱眉。
也只有一个人时,她才会表露出自己柔弱那面。
就在此时,传来推门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