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失忆前便是如此,失忆后变本加厉。
楚景憋了一肚子火,却无法发作,他深吸了气,从袋里摸出包烟,抽出一根,用打火机点燃,送到嘴边。
刚准备吸时,宋知夏目不转睛望着他,青年帽檐遮住眉骨,罩拉过鼻樑,只余双眼睛在外面,近距离对视下,看上去晶莹剔透。
难得的,楚景想起不久前他把宋知夏叫过去惩罚,强行给他餵烟抽时的一幕。
宋知夏不会抽菸,也不喜欢抽菸。
楚景把烟往嘴里送的动作霎时顿了下。
宋知夏主动开问:「你很喜欢抽菸吗?」
因为那一停顿,这根烟便没抽下去,楚景指尖轻轻摩挲烟尾:「还行。」
「这个爱好跟你很搭,」宋知夏沉思了下,「你可以多抽点。」
楚景:「?」
宋知夏:「这样容易得肺癌,死得快。」
楚景:「???」
他险些要气笑,把烟在手里揉成一团,胸郁气愈结愈深。
如果再找不到突破,他很有可能会被宋知夏气死在雪地里。
「直播间里到底怎么回事?」楚景终于还是没忍住开了,「颜玉在追你?」
宋知夏脚尖百无聊赖地踢着雪,雪花在他鞋周飞溅,他看了眼车来的方向,眼神掠过楚景,像在看个无关紧要的过路人:「你有什么资格问这个?」
这话宛如在沸腾火苗上泼了热油,火焰呈几何倍数暴增,霎时烧成火焰山。
近两天的隐忍,克制,退让尽数灰飞烟灭。
刻在骨血里的粗鲁与暴戾横冲直撞,喷薄而出。
甚至还没意识到的情况下,楚景已然上前一步,习惯性地攥住宋知夏手腕,声音彻底冷了下来:「你再说一遍。」
风雪仿若被隔绝在外,独属于两人的这方空间里火星四溅,随时可能会爆.炸。
宋知夏一点都没有被他吓到,他仰头与他对视,一字一顿道:「你弄疼我了,松手。」
弄疼这两字让楚景清醒几分,但他仍没有松手,只冷笑道:「我有什么资格?凭我睡了你三——」
最后那个字还没说完,眼前人蓦然抬起手,用力煽了他一巴掌。
这一下快狠准,楚景还没反应过来,脸便被重重扇到一边,手也自然松开了。
腔里血腥味不住蔓延,他嘴角渗出点点血丝。
宋知夏手心发麻,有那么几秒失去知觉。
他眼角眉梢凉如薄雪,尾音隐隐发颤,但被一种力量支撑着,声线平稳:「我看你是前天喝的酒到现在都还没醒。」
楚景抬手抹了下唇角,殷红血线渗入指纹,异常显眼。
他站直身体,没有说话。
刚才是他冲动了,说话根本没过脑子。
这也是他有史以来第一次站在大街上被人甩巴掌,那清脆的响声使得过路人都纷纷望过来。
楚景以为他会失去理智,会让人直接处理宋知夏,但以上这种感觉都没有。
他的第一反应是,宋知夏现在是当红明星,闹出这么大动静,会不会又有狗仔蹲守,乱写新闻?
当清醒捕捉到自己想法时,楚景知道自己完了。
如此清醒地,知道局面不受控制,知道他对宋知夏已然不是单纯的金主对情人的在意。
明明什么都不记得了,但宋知夏却觉得心一阵一阵抽疼,他开继续道:「楚景,我是个活生生的人,跟你一样被打了也会疼,你说不想分开,可你有过哪怕一秒尊重过我的想法吗?」
「去医院以男朋友身份自居,不由分说想带我走,为我找了医生自觉很了不起,我应该对此感恩戴德。」
「随意进出我房间想带我走,为了你的控制欲和自私。」
「一厢情愿地装聋,觉得我在跟你无理取闹,就是不愿面对现实,像个被抢走玩具的小孩。」
「幼稚地在酒店楼下等到天亮,觉得这种付出感动了自己,理所当然应该感动我。」
「每次控制不住自己情绪,就会试图用暴力控制我,从来都没考虑过我是不是会受伤。」
一桩桩,一件件,全都被撕开伪装的假面,以最真实的姿态暴.露在两人面前。
楚景望着那双蓝眸,那双漂亮的眼睛他吻过,抚过,以往都平静如水,毫无任何波澜,此刻却充满凉薄,疲倦,以及赤果.果几乎要清楚写在眼底的,厌恶。
他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来,在尖锐直接的语言下溃不成军。
失忆前的宋知夏就像是汪深潭,黑不见底,予取予求,而失忆后的宋知夏,生动而情绪化,态度鲜明,像是面镜子,把感受到的负面尽数折射回来。
直到这一刻,楚景像是被打醒似的,恍然惊觉自己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
「你怎么可能考虑到别人会受伤?」宋知夏淡嘲道,「你永远只在意你自己。」
冷风划过宋知夏脸颊,掀起额间碎发,他一动不动望着他,那双蓝眸冷得像冬夜冰湖,「如果这就是你所谓的喜欢和挽留。」
「那这是我有史以来见过最噁心的事。」
言语化为利刃,径直刺痛心脏最柔软部分,不断搅动。
楚景第一次知道,原来一句话的杀伤力如此之大,让向来逻辑缜密,思路清晰的他方寸大乱。
感情上的事情,最没有逻辑可言,它从来就不是一桩生意。